方勇教授最近提出“新子学”的构想。这是比《子藏》更艰巨复杂的学术工程,需要国学界广泛参与,研讨和探索,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逐步实现。当务所急是要认真思考,提出问题,裨补缺漏,使之更加周到完善,具备可行性。依此,谨呈三点刍议:
第一,明确“新子学”之对象和范围。
“新子学”乃相对于传统子学而言,传统子学即经史子集中的子部,其基本文献在《四库全书》中分为十四类:儒家、兵家、法家、农家、医家、天文历算、术数、艺术、谱录、杂家、类书、小说家、释家、道家。20世纪30年代,世界书局出版《诸子集成》,收书26种。50年代,中华书局出版《新编诸子集成》,收书40种,皆为思想史著作,止于隋以前。90年代末,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诸子集成补编》,分十二类:儒学、道家、名法家、农家、艺术、兵家、医家、历算、数术、释家、杂家、小说家,150余种。后有续编,分七类:儒学、礼教、兵家、医家、术数、杂家、宗教。上述两编最晚者止于清末民初。这些就是目前子学的主要文献。
方勇教授认为:“新子学”“并非传统目录学‘经、史、子、集’之‘子’学,而是思想史上‘诸子百家’之‘子’。具体内容上,则应严格区分诸子与方技,前者侧重思想,后者重在技巧,故天文算法、术数、艺术、谱录均不在子学之列。”还说:“子学系统”“是对宇宙、社会、人生的深邃思考和睿智回答,是在哲学、美学、政治、经济、军事、教育、技术等诸多领域多维度、多层次的深入展开。”以上可以理解为他所设想的“新子学”的大致范围。
我希望进一步明确,“新子学”包括释家、道家和小说家吗?我以为,佛有佛藏,道有道藏,自成体系,似乎不必纳入“新子学”。但他们又是思想史资料,怎么处理?小说家类乃古小说,不属于思想史。方技中也有思想史资料,怎么处理?
第二,“新子学”究竟如何面对西学?
中学与西学之争,已经持续一百多年。方勇教授强调,要选择多元文化,摆脱二元对立思考的局限,既反对“迷失在西学丛林里难以自拔的自由主义”,也不取“一味沉溺于以中国解释中国的保守思维”。这些意见我赞成,而且已有不少人持同样立场。问题是如何在“新子学”中体现?依鄙人浅见,目前思想史和文学史研究中,至少有两大弊端:一是分析古代作品虚玄化,广大读者看不懂,而作者以此自矜。二是评价古人极力拔高,只讲成就,不讲缺失。前者与不适当学习西学有关,后者与盲目崇拜传统有关。
推进思想史、文学史研究中的中西结合,多元互补,应该首先解决价值观和方法论问题。在这两方面,一百年来,显然存在多种不同评价体系。古代文学、哲学皆以有助教化为基本价值,哲学史中以阴阳、名实、知行、有无、本末、理气、道器、心性等为基本范畴。这些如何向现代转化?如果“新子学”不解决根本理论性问题,仅局限于资料收集整理,注释校刊等技术层面,与传统子学有何区别?恐怕是谈不上“新子学”之“新”的。
第三,正确界定“新子学”在国学中的地位。
《构想》指出:“‘新子学’将应势成为国学新主体。”这个问题涉及对国学的总体界定,目前意见纷纭。如前所述,方勇教授主张“新子学”以思想史为对象,并不包括经学、史学、古代文学和古代自然科学史。然而在传统文目录学中,“新子学”之书只是子部中的一小部分,能够称得起国学新主体吗?它与经学、史学、文学是什么关系呢?建议多听听经学界、史学界、文学界和自然科学史界朋友的意见。目前,某些学科地位的界定,不仅是理论问题,而且涉及实际利益。某个学科一旦由二级升为一级,或由非重点升为重点,待遇大不相同。“新子学”可否宣称是“国学新主体”,必须慎之又慎,广泛听取不同意见,特别是反对者的意见。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