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是人对新事物的认知、表现与传播。“新子学”是适应当今时代、具有蓬勃生命力的新事物。对“新子学”进行认知、表现和传播,做“新子学”的推动者,是新闻的本职,新闻人的本职。
一、新闻视域下的“新子学”
如果给新闻下一个完整的定义,那么我的定义就是:“新闻就是人对新事物的认知、表现和传播。”
一部人类发展史,就是一部认知史,就是一部不断完善和丰富人类“世界图景”的构建史。人在认知世界的征程上改造世界、塑造自己。人类社会的发展,始终是以人的认知能力的发展为前提和源动力的。人类脚步到达太空之前,在探索和认知宇宙奥秘的征途上已经跋涉了几千年。文学、哲学、史学、文化学、物理学、化学、地理学等,都是建立在认知基础上的。
新闻的本质是认知、表现和传播。而新闻认知的对象,始终在随着人的实践而变化和发展。在原始社会,人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原始采集和狩猎,而他们对世界的认识也很难脱离自己的活动范围,当然,他们的活动范围不仅包括物质世界,也包括自己的精神世界。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拓展,他们对世界和自己的认知也在不断拓展和深化。新闻与历史的区别,则在于“新事物”和“旧事物”,新旧事物的相互转化,就构成了新闻认知与历史认知的关系。
认知世界,是人类生存和生活的基础。而新闻,从来都与人类的认知和实践相伴相随。新闻,从来都不是外在于人的——相反,新闻是人生存和生活的基础。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才有了语言和文字的诞生,才有了人类文明的传承和积淀。从原始社会到农业社会,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向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个体世界和社会世界等多向度拓展。
新闻的本质是认知。新闻采访是认知的过程,新闻写作同样是一个认知与表现的过程。新闻不仅仅承担着报道事实的任务,同时还肩负着社会认知的深层使命。新闻认知的对象是包括人在内的世界的最新变动与状态。新闻认知体现着特定历史条件下社会的整体认知水平和认知模式。新闻一方面要传播“知”,一方面还传播“识”——新知和新识。随着认知水平和认知模式的发展,新闻认知的维度也在拓展。
在新闻视域之下,“新子学”是中国传统文化场与世界现代文化场互动融合的产物。“新子学”是传统文化的新生。它是一个萌发、成长、演化中的新事物——在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的今天,“新子学”作为世界文明的新生命形式应运而生。“新子学”应该是传统文化之精华与信息时代文明的化合——而不仅仅是结合。这是一次文明的重构,一个新文化场的建构。
经过夏、商、周三代的发展积累,以黄河流域为核心的农耕文化得到了较大发展;与此同时,从原始农牧业中分化出来的游牧民族也在沿着另一条道路发展。到了西周末年,以犬戎攻破镐京为标志,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进入一个新的强力互动与密切交融的时期。这个农耕、草原两大成长中的文化深度交融激荡的新时期,就是历史上的“春秋战国”。
夏、商、周三朝酝酿之后,一种新的力量,冲击着旧的社会秩序。“礼坏乐崩”的背后,是一场深刻的文化重构。旧秩序即将打破,新秩序尚在成长,游牧与农耕的分离,新的文化场的建构,是一切表相之后的本相。春秋战国,是一个新事物、新思想、新文化的创生场。春秋百家争鸣,同时也是在生产生活方式巨变面前的多种可能性选择之涌现!从自然到人性到历史到社会,人们的认识从混沌走向自觉——孔子、老子及诸子百家皆如是!
春秋战国是整个中华文化的青春期。这个“青春期”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诸子百家”的兴起,“百家争鸣”局面的出现。多元文化交融、多样认知方式、多维思维参照、多种学说争鸣——这一切,使得春秋战国时期勃兴的“子学”系统“代表了中华文化最具创造力的部分”,“对宇宙、社会、人生的深邃思考和睿智回答,是在哲学、美学、政治、经济、军事、教育、技术等诸多领域多维度、多层次的深入展开”(方勇《“新子学”构想》,2012年10月22日《光明日报》)。
诸子百家之学,光耀千古。而比诸子百家之学更为诱人的,是催生诸子百家之学的社会、文化运行机制。诸子百家之学,是处于成长上升期的农耕文化和草原文化相互开放、混血交融的产物,是两大文化场“聚变”所释放出来的惊人能量。诸子百家学说是两大文化场互动融合的产物。
由于七雄并峙,构不成一统思想的条件,加之改革之秋,新旧思想、观念、制度正处于交替之际,究竟哪家流派、哪家主张更适宜于实现富、治、强、王,需要经过反复实践、探索、比较、鉴别,所以列国诸侯对“百家之说”多能“兼礼之”,这种兼收并蓄、不主一说的文化政策,使百家可以无拘无束地畅所欲言,进行自由认识和探讨。这就使百家沿着自由认识的路线进入了智能竞争的天地。
以认识自由和认识竞争为特点的百家争鸣,导致了认识领域的全面飞跃,无论就认识的广度还是深度而论,其进步都是空前的。从战国开始到秦统一,在近200年的时间里,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思想家。犹如山峰争高一般,随着每一个大师的出现,认识就被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思想家们海阔天空,纵横古今,开拓了许多新的认识领域,打开了前所未见的新思路,把历史长期积累所形成的思维方式上升为理论,为古代华族提供了中国特有的思维模式。
春秋战国是中华文化的青春期——今天,又是一个新青春期的到来。信息产业、电子产业、环保产业、航天工业、生物工程、核能工业等新兴高技术产业纷纷出现,传统产业也纷纷运用高新技术进行改造,形成了技术密集型产业结构,这是第三次产业技术革命。产业结构的变化,使人类社会随之进入了知识化时代。二十世纪,整个世界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真正成为一体,步入全球化时代。随着互联网的崛起,一个深刻改变世界的互联网时代宣告到来。
互联网本身就是人类文明集大成的产物。它不仅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现实图景,更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互联网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它使得知识和思想的流动告别了以往必须通过人或物的载体才能得以实现的方式,它使得古往今来的一切知识和思想穿越时空,在信息高速公路上自由地聚集和流动起来。世界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如同发酵般膨胀起来。
在海量信息的汪洋中,知识分子再也无法占有和穷尽所有的知识。他只有在吸收知识的过程中,构建起自己独特的思想体系,使自己变成一个超强的信息和思想处理系统,否则他就会被知识所淹没。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使信息传播的方式发生了空前巨变。作为媒介,它使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传播方式实现了“多媒体融合”,它使新闻的舞台变得空前广阔,也使新闻的本质得到了凸现。
在全球一体化的洪流中,“地球村”已经成为现实。信息高速公路的渗透,改变了世界上原本存在的封闭与遥远。中西方文化交流成为一种常态,尤其是西方哲学以激流的态势涌入中国,引起了中国哲学与世界哲学的合流。在这个知识和思想空前开放的时代,人的思想可以在古今中外自由穿梭。由一种思想、一种理论来统治所有人的状态,再也不可能成为现实。
互联网时代,在多媒体融合的舞台上,新闻人面对着一场空前的世界图景大演变。面对一个空前庞大、复杂与精微的世界,新闻人面临最迫切的任务就是更新自己的认知图式,以承担起新时代的使命。
马克思说,你要想欣赏音乐,就得长着能够欣赏音乐的耳朵。人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个体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不一样。你有什么样的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你就用它去把握世界,你就构成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才是人需要学习的原因!只有熟悉人类把握世界的各种基本方式,才能够构成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才会感到这个世界是有意义有价值的,生活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人类是以其把握世界的各种各样的基本方式,来把自在的世界构成每个人的世界图景,因此每个人都具有多重的世界。只有有了把握世界的各种不同的基本方式,我们才会构成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图景!所谓素质教育,所谓学贯中西,实际上都是以掌握世界图景的丰富程度来衡量!
面对工业社会以来,普遍性的人类价值观的迷失、生活方式的迷茫,池田大作和汤因比曾做过一次“世纪对话”。他们关注如何重新定义人类状况,重新考虑人类的生存意义和生存方式,即对世界、对人生、对环境有着全新的看法,同时对中国文化的发扬也寄予了厚望。
当今世界的文化转型不是一时一地,也不是一个民族、一个地区所能完成的。文化转型的根本途径,甚至是唯一途径,只能是文化对话。弗洛伊德•麦雷尔(Floyd Merrell)说过:文化是过程,从来不是产品;它们相互依存,并非是因果联系;它们是事件,而不是像火车一样沿着铁轨运行;它们永远自我组织成看不见的、也不可能看见的整体。转引自比•托罗普《文化符号学和文化》,《符号系统研究》,1999年第27期,第9~23页。见http://www.ut.ee/SOSE/7torops.html 。
由于符号圈具有强大的记忆功能,文化中没有会被遗忘的东西。文化中的某些要素会在符号圈中“沉睡”,但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某种偶然因素的激发而“苏醒”过来。“苏醒”后那些要素将会焕发新的生命力,它们是文化创新的重要源头之一。洛特曼预言,人类文化已经处于“突变”的门坎上。虽然他不能明确描述这个“突变”是怎样的,但它必将产生。在“文化全球化”语境下的今天,“新子学”与当代文化的对话,这种能量之大可引发“文化突变”,产生令人难以预料的新文化。
二、“新子学”视域下的新闻
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同时也是向着多个方向、多个维度不断打开的过程。春秋战国时代子学的兴盛,反映了处于中华文化青春期的知识分子的群体觉醒。他们在旧秩序被打破、新秩序尚未建立的文化场中,各辟蹊径,围绕自然、人生、社会等种种问题,展开追问与探索。
春秋战国时代的认识自由使人们的思想得以空前解放,敢于把天上、地下、人间一切事物都纳入认识对象之中。在认识的面前不存在禁区,任何认识对象,包括神秘的天和至高无上的君主,都要在认识面前接受审议。同时,在认识对象面前,人人都有认识的自由,认识的主体处于平等地位,人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认识方式和角度,即不存在不可违反的教条和模式,也不存在任何权威的束缚。这就使认识主体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探索认识对象的奥秘。这种情况,即认识的自由和自由的认识竞争,造就了战国时代所独有而中国古代历史上不复出现的百家争鸣局面;而百家争鸣的结果,则使认识领域展现出奇峰迭起、群星璀璨的壮观场面。
子学的高峰,归根到底是多向认知、多维认知的高峰;“新子学”应运而生,归根到底基于今天这个新的自由认知时代。在“新子学”的视域下,以“认知”为本质的新闻,其内涵更加丰富,使命更加凸显。
新闻的本质是认知,新闻认知的对象是人所在的世界。它既包括客观世界,又包括主观世界。它既包含外部世界,也包含人的“内宇宙”。这是一个何其庞大复杂的世界。它无边无际,又深不见底。面对这个世界,尽管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历史学家前赴后继,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着坚持不懈地探求,可是这条认知世界的长路却越来越漫长、艰辛。对新闻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按照系统论的观点,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庞大复杂的巨系统。人的认知能力在发展,而世界的复杂性也在发展。尤其到了今天,这个庞大复杂的巨系统同时具有空前的开放性、规模的巨型性、组分的异质性、结构的层次性、关系的非线性、行为的动态性、内外的不确定性等诸多特征。这些特征是交织、综合、熔铸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复杂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当然,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我们也没有必要感到灰心丧气。认知和探索永远是一个发展的过程,人的认知能力和思维能力也在随之发展。这是一场只有起点而没有终点的跋涉,人的终极价值也正是在这场跋涉中才能得到实现。
春秋战国时代过去两千年之后,当今社会又是一个思辨的时代。尤其是我们今天处于大变革期、社会转型期,人们需要思考,需要启迪,需要抉择,需要分辨。但是,与春秋战国时代不同的是,今天我们所生存的是一个信息极大丰富了的信息社会。信息社会已经形成了信息流动的汪洋大海,人们面对海量的信息。新的问题也随之来了。对生命有限的人来说,能够摄取和吸收的信息是有限的;人们需要特定的信息,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汪洋大海中捕捉自己需要的信息。这种情况下,新闻原来一直被掩盖的一个属性就凸现出来了:那就是对信息进行筛选、处理,提供给特定的对象。在信息的海洋中,人们愈发需要拥有港湾和灯塔。在信息时代,新闻的更为本质的价值才真正显现出来。
新闻本身应该承担这样的职能。但是,这种思辨和哲理深度,不是赤裸裸的外化,而是通过富有感性的、有血有肉的形象来体现,需要感人至深、“润物无声”的“情丝织锦”来实现。在这方面,报纸的作用也是难以代替的。靠心灵的感悟去穿透天地、观照万物——从这个角度来说,报纸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是其他媒体难以做到的。
新闻不仅是新近事实的报道,更是对新近事实能动的报道。新闻的本质是人对新事物的认知、表现和传播。新闻不仅仅是信息,更是作品和文化。新闻不仅是一种自为的生存方式,更是一种自觉追求的生活方式。报纸,不仅仅是给今天的人看的,也是给明天的人看的。报纸还承担着缝合昨天与今天、今天与明天的接合的使命。这就是报纸的历史价值。它可以在有限的平面载体上,为我们展开一幅社会生活的写真;同时,又是一幅以价值观和社会理想为骨架支撑的画卷,引领我们走出迷茫,走出不知所措。
这也就是所谓的启蒙。启蒙就是认知复杂、变化的世界和人自身,不断去除假相、成见和错误的遮蔽。启蒙就是帮助人走出蒙昧,走向自觉和清醒。中国人开眼看世界、向西方学习的历程,同时也是一个思想启蒙的过程。启蒙,就是对认知图式的更新,对认知参照系的更新与拓展。在古代中国乃至古代世界的发展史上,“新闻”对人类认知和思想观念的影响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原始人的新发现,到古希腊、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新思想传播,从张骞西域探险到马可波罗东方游记,从郑和下西洋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这些历史事件中的新闻活动,带给古人知识和思想上的冲击何其巨大。即使在农业社会,新闻也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认知”和“启蒙”作用。在西方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乃至资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新闻更是起到了对人们思想观念和认知图式的冲击与更新作用。近代以来,伴随着西方报刊思想的传入,中国出现了近代意义上的新型报纸。清末到五四运动前夕,这一段时期是中国近代新闻思想的萌芽期。从此,新闻在中国担当起了社会启蒙的重任。
“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李渔《闲情偶寄•词曲下•宾白》)新闻姓新,这个新不是简单的新事物,更需要新题材、新情节、新形式、新笔法、新语言,来表现新的人物、新的内容、新的主题。新闻要反映自然、社会、人生的万千形态,这是一幅何其广阔、壮丽的画卷!世间活的万物,都在不断的运动变化当中。新闻是时代的产物,自然也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不断注入新的气息。尤其是今天,更是一个丰富到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没有各种流派、风格、样式的争奇斗艳,没有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的笔墨,如何记录和见证这个万花筒一样的世界?离开了“海纳百川”的集成之美,离开了高屋建瓴又细致入微的“立体化表现”,怎么可能描绘出这幅画卷?
新闻空间,是一个广阔的立体时空统一场。从外部世界到人的内心世界,从过去现在到未来。尤其是人的内心世界,更是一个浩瀚的宇宙。新闻要进入人的内宇宙。新闻的深度,只有能透视到人的精神世界,揭示出事物的本质意义,探寻到事物的内在规律,才算是得到实现。做到这一点,要自觉地运用现代心理学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善于在人物的心理剖析中反映出时代变迁的广阔背景。如果不能进入对象的内心世界,也就进入不了读者的内心世界,引不起共鸣和震撼。缺少了感天动地、直指人心的形象和场域,新闻的引导功能就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敷衍。
新闻伴随着人的诞生而诞生,新闻伴随着人的成长而成长,新闻伴随着人的发展而发展。人从原始世界一步步走来,人所认识的世界也总是在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也总在随着人的活动空间、活动环境改变而变化。新闻的本质是认知,是人对新事物的认知、表现与传播。新闻认知的水平,总是反映着特定时代、特定区域的人的总体认知水平。
新闻认知具有“多维度”的特性。这源于社会的多元性、立体性。新闻认知的“多维度”至少体现在:高度、深度、广度、强度等方面。达到了这几个维度,新闻和记者的地位才能真正进入“无冕之王”的境地。否则,任你如何张牙舞爪,也不过是沐猴而冠,滑天下之大稽。
新闻认知的高度,取决于记者占位的高度。超越事物的高度,作“鸟瞰式”审视和比较,而不能停留于“仰视”的地位。超越和审视,应该成为记者的习惯性思维。高屋建瓴,胸中须有一团浩荡之气。陷入事物的泥潭,坐井观天,是记者的耻辱。当然,这不仅仅是认知上的高度,还包括人格的高度。
新闻认知的高度,取决于新闻中的智慧含量。新闻必须能站在普通人的认知高度之外,能看到事物的优越性,也能看到事物的局限性。新闻认知当然有局限性,但更重要的是新闻认知又能自觉地俯视这局限性,从而超越局限性。新闻认知须能带人进入不断上升的人生觉悟,帮助人打开胸襟和看世界的眼光。新闻认知必须是一种智慧的创造。否则,新闻就会陷入平庸。
新闻认知的深度,取决于新闻的思想含量。新闻认知的深度,表现为在“透视”、“剖析”、“批判”中把握事物的程度。它要求穿越事物的表象,撕开事物的外壳,进入义理的内核,把握事物在特定条件下的意义和价值。
新闻认知的广度,即“视角的宽广 多角度的认知”。能够把事物还原到具体的时空坐标体系中加以观察,并把握事物与其他事物的关联。这离不开开放的、发散的思维作支撑。新闻认知的广度,取决于新闻的空间拓展。新闻认知的强度,指新闻所起到的启蒙、震撼、感染作用的程度。新闻认知须能直指人心,能够用新的观点、新的时代元素打开人的内心世界、情感世界。向社会发出探照灯的光芒、振聋发聩的声波。最低程度也能给人“灵光一闪”的启发。情感的启蒙,比思想的启蒙更具有人性价值。
认知、表现和传播世界的复杂性,这是新闻最核心的价值本质。认知和表现世界的复杂性真实,更需要冷静地思考与探索。报纸的进化,就是向认知型、思想型、文化型媒体前进。从我所供职的《新疆经济报》的理论与实践来看,这张报纸就是在不断实现着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进化。这张报纸的新闻写作已经由表现事物进入到表现“心路”的层次,已经由表现事件层次进入到“意义”层次,而报纸的新闻语言更是提倡“诗性”,正在一步步向着文化、哲学、文学的层面前进。进入人的“心理世界”和“点破”事物的意义,这正是《新疆经济报》的过人之处。它已经为报纸的前进方向做出了宝贵的探索,也获得了深刻的经验。
我们对宇宙的奥秘越是深入探索,越是走向科学的深处,就会越来越发现更多的复杂性问题。探索复杂性价值取向与思维方式,日益渗透进社会存在于社会意识的方方面面。作为报纸,其意义和价值绝不仅仅在于传播信息,更重要的在于承担起深度认知、深层思考、社会启蒙的使命。让人在世界的躁动中沉静下来,认知世界和自我,思考人生,体验世界,领悟世界的微妙——这是今天知识分子的终极使命。向“内宇宙”前进,向“意义世界”前进,这也是新媒体时代报纸进化的根本方向。
三、新闻与“新子学”双重视域下的新闻人使命
作为新闻认知的主体,记者不仅仅是时代的记录者,同时还是时代的认知者、思想者、体验者、探索者、发现者、引导者。
在新闻与“新子学”的双重视域下,新闻人担当着光荣而沉重的历史使命:那就是利用新媒体时代的一切手段,努力构建“新子学”的认知场、表现场和传播场。一是用“新子学”武装自身,在此基础上积极利用新闻媒介引导社会公众对“新子学”的关注和认知。二是不断创新“新子学”的表现形式。三是积极用全媒体手段传播“新子学”。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要求新闻人自身通晓中西、百家,不断打破认知定式;更要求新闻人积极推动社会认知的更新,构建起开放思维场。
新闻的本质属性是认知,就决定了新闻记者是一个以“不断实现认知的突破”为本质属性的职业。它要求记者思维的坚强、锋利、尖锐,并且不停地在“知”和“识”的砧上磨砺,对新知、新识的追求永不疲倦,对实现自我突破的追求永不懈怠。提高记者的认知能力,必须解决“新闻”与“我”的关系问题。新闻中必须有我,而且是真实的我、立体的我、清醒的我、理性与感性交融的我。事物自己无法报道自己,新闻是我的所见、所思、所闻、所触、所写、所传播。记者不是传声筒,不是记事本,不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工。
现实世界是一个复杂庞大的巨系统。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是在这个巨系统中存在、发展、变迁、演化。这就决定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不仅具有“多维度性”,同时还“多层面性”:表象层面、历史层面、空间层面、心灵情感层面、思想层面、文化层面……新闻认知的使命,就是在多维度、多层次透视、穿刺,甚至介入、体验。发展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这些现代科学理论,同样应该放入记者认知的工具箱里。历史学、文学、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地理学等众多人文学科的储备,是记者必不可少的认知武器。
一名职业新闻记者,在构建自己的“认知图式”问题上,必须有清醒的自觉。记者内心的“世界图景”,决定了他所认识的世界丰富到什么程度。
对于人类能否获得对世界的正确知识,很多哲学家有过各种各样的争论。乔治•萨顿坚定地认为:“正确知识的获得和系统化,是人类唯一的正确积累和进步的活动。”乔治•萨顿《科学史研究》,上海交通大学2007年版。这是一种乐观的判断,但其前提是——我们必须不断地汲取和积累新的知识,并自觉地通过加工与建构使之系统化。康德认为,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总是经过了大脑的加工。在这个过程中必定会有某些东西被遗漏或曲解,所以我们不可能得到事物的未经加工雕琢的真相。“在现实与我们对现实的理解之间必定存在着一条鸿沟。”康德《判断力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康德所说的“鸿沟”,也就是所谓知识的极限。
新闻本身就包含着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复杂性的认识。关于新闻,我们今天已经认识到,只不过是一个用结论和规则画就的圈子——我们尚未认识到的,则是这个圈子之外无限广阔的天地。以往的理论工作者,往往被固化的概念和理论体系所束缚,坚守着一个封闭的圈子。而对于今天的理论工作者来说,打破旧观念的桎梏,突破旧思维的圈子,勇敢地向以往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探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世界前进。这实在是一项艰辛而沉重的使命。
新闻就是人对新事物的认知、表现和传播。新事物是与变化密切相连的。在这个非线性的复杂世界上,渐变和突变之间有着极其微妙的关系。新闻不仅要关注突变和巨变,更重要的是关注渐变和临界。观察渐变,把握临界,这才是新闻人更深层的价值。它不仅要挑战新闻人的知识极限,还会考验新闻人感觉与思维的极限。
新闻实际上就是我们了解身边世界状态的信息的方式之一。我们在新闻上付出的劳动的质、量,决定着我们对周围世界信息获得的质量。在时间、能量和信息之间存在着三重平衡性,这些平衡取决于给定能量资源下可以得到的信息量、能量、时间的测不准关系以及维格纳的时钟极限——这个极限,在新闻的运行中同样存在着。在特定的条件下,我们可以获取的信息量,与消耗的能量、时间之间,有一个微妙的极限关系。新闻在时效性、信息量、深刻性与可以付出的代价之间,必须取一个成本最低、效益最高的平衡——这本身就是一个遵守与超越极限的处理过程。
对现代人来说,在最短时间里获取最多的信息,而且使能量的消费尽可能减少,将会成为永恒的追求。对新闻人来说,要想在最少的时间内、付出尽可能少的能量,获取最多的信息,就必须使自己加工处理信息的能力不断增长。而加工处理信息的能力,最终取决于新闻人的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知识结构的有序化,思维能力的成长性,是新闻人核心竞争力所在。
互联网时代,人人都可以作为信息的采集者和传播者。那么在这个时代,记者角色的特殊价值何在呢?记者不仅仅是职业,更是事业。记者不仅仅是时代的记录者,更是时代的思想者。记者写作的不仅是今天的新闻,更是明天的历史。记者不仅生活在现在,更生活在人类发展的时空坐标上。
就具体一个记者来说,他只能从他所在的角度,记录他所见所感的世界。就整个记者职业群体来说,他们共同的使命是从各个角度纪录和见证新近发生的事实,共同还原所在的时代。在这个岗位上,从史家绝唱到报人理想,从职业记者到流水线上,记者的角色经历了一个个性色彩逐渐消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记者的思想性和诗性逐渐被漂白——这也许就是记者社会地位下滑的根本原因。
今天,当我们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们开始呼唤记者角色的回归。作为记者,必须要从工业化的“新闻生产流水线”上觉醒起来,通过自我的更新,挽救语言,挽救新闻,挽救报纸——同时也是在挽救自己。
记者必须走进知识的殿堂。新闻姓新,新闻所捕捉和表现的新事物,对读者来说往往是陌生的。这就需要新闻承担一个化陌生为熟悉、变遥远为接近的使命。而从陌生到熟悉、从遥远到接近,就需要记者对人和事物有深入的交流。现实中,很多记者常常习惯于一知半解,不明白事物,不太了解人物,更不了解事物在不同境况下复杂细微的变化,不了解人物在特定环境里的微妙的思想感情,自然也就不能随着人物的不同而异其口吻,随着情感的不同而别其情状。写出来的新闻与读者之间,始终存在着一层隔膜,让人感觉“雾里看花”。
记者要保持个性和自我。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正常的民族群体,都具有“原我”、“自我”、“超我”的人格结构,三者水乳交融、密不可分。受传统道德塑造的记者,在新闻生涯中抛弃了“原我”,迷失了“自我”,只剩下按照生产线标准配置的“超我”。迷失自我的记者,他们的脚步被匆匆旋转的车轮带着,他们的思想被种种定式束缚禁锢着,他们的双手被生产线上的下一只手催促着……他意识不到个人自由独立的原则,缺少主体的自由权和驾驭世界的自觉性,缺少为实现人的自我价值的觉醒,所以他写出来的人,也统统是缺乏人性、人格之美的“死人”;他写出来的事物,也统统是只见表皮,只见数字的“死物”。
记者的内心世界,应该充满了乐观主义、悲悯情怀、批判精神,“就像心中的一道深深开凿过的河床,生命之流可以在这条河床中突然奔涌而成一条大江。”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心理学与文学》,冯川、苏克译,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21页。这条大江,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长期积淀,经过了一代代文人的传承与不断浓缩。乐观,才能高扬人的伟大,才能发现底层人民的品德,才能在文章中传达生生不灭的气息。记者的批判精神,意味着记者的眼睛里永远带着好奇的寻觅,清醒的批判,永远在对事物做着自觉的价值判断;它总是在质疑,总是在思考,总是不满足已经给出的答案。
记者的感情世界必须丰富。记者是有血有肉的人,是活在真实世界里的人,是有感情、有自我、有爱有恨、有喜有恶的人。这就使得所谓的“绝对真实”成了无本之木。“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不灭故,由情不灭故。”冯梦龙《情史》序言,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记者应该是生活的弄潮儿,新事物的发烧友,新鲜感的体验者。在他的感情世界里,“生活不会使人望而生畏,却像含情脉脉、芙蓉如面柳如眉的香草、美女一样,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和诱惑,把我们吸引过去——我们只得闭上眼睛,失魂落魄,投入她的怀抱。”(别林斯基《艺术的概念》)胸中有美,笔下才能优美;胸中有波澜,笔下才会有波澜。大脑一片混沌,写不出万般风情;大脑一片苍老,写不出鸟语花香。
记者不是工匠,不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员。记者的过度专门化是一个“死胡同”,在某一个领域里如鱼得水,但一旦进入新的领域就成了呆子、傻子。“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分科而医,医之衰也。”《苏轼文集》卷六九《跋君谟飞白》,引自敏泽《中国美学思想史》,齐鲁书社1989年版,卷二,第432页。所以到现在中医都没有严格的分科。优秀的记者,应该向出色的戏剧演员学习,会唱、会舞、会打,具有集百艺于一身的高超修养,音乐、舞蹈、曲艺、杂技、武术无所不备。记者不是超人,但他必需是一个专业的杂家,一个贪婪的吸收者,一个大胆的尝试者,一个敏感的潜入者,一个激动的思想者。但是,记者的“杂”,必须建立在强烈的主体意识基础上,建立在坚实的理论体系上,建立在强大的消化吸收能力上,做一个知识和思想的“集大成者”。没有大智慧的记者,写不出大智慧的新闻。占据不了知识制高点的记者,也占领不了新闻写作的制高点。
记者的思维,应该是“飞行思维”、“鸟的思维”,能够在时空里“神与物游”,具有高度的开放性、活跃性,具有高度的立体性、多维性。面对一朵新奇的奇葩,它能够立即放飞思维,在自己的知识和体验中飞行,迅速把这朵“奇葩”纳入多维的时空中展开描述。现实中,我们众多记者的思维是一种典型的“爬虫思维”,往往拘泥于眼前所见,“坐井观天”,就事说事,只见表皮。思维方式不仅决定了记者的观察能力,更决定着记者的结构能力。现实中,很多记者是不善于结构新闻的——甚至连新闻的标题都不会提炼,脉络一团乱麻,写出来的是“一团肉泥”一样的事件和人物。如同蹩脚的建筑,不会搭架子,只懂得稀里糊涂砌砖,垒出来的东西也自然是粗陋不堪,一推就倒。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们没有构建起自己的“时空思维”、“立体思维”,心中缺乏结构意识,不去想新闻的行文“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如何直行,如何打曲?如何放开,如何捏聚?何处公行,何处偷过?何处慢摇,何处飞度?”《金圣叹全集》,万卷出版公司2009年版。
记者需要“发愤”。“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这是儒家经典中不断强化的圭臬,但是这条律令却被宫刑之后的司马迁所否定。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燃烧着自己不可抑制的怒火,发出悲愤的控诉,并开创了“发愤之所作”的逆反传统。信息时代,记者的使命,更多的在于独立思考和批判意识的觉醒,在于站在时代潮头高扬人的价值和思想,在于能够以黄钟大吕之声振聋发聩。“不愤则不作矣!不愤而作,譬如不寒而颤,不病呻吟也。”(李贽《忠义水浒传序》)今天,我们多少记者在作着“不寒而颤”、“不病呻吟”的文章?
记者必须具备很强的审美能力。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美是对万物的欣赏,也是对自我的肯定。中国古代美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高度统一和谐的大美境界。古代先民内心充满了宇宙公民的欲望,在文学艺术中更是从心所欲地将大自然的万美化为己美,这集中体现在诗和戏剧上。他们崇尚的是集宇宙万物大美于一身的“宇宙之美人”的境界。这种境界,同样也是记者向往的境界。新闻写作本身就是一种审美。记者不是以笔墨写万物,而是蘸取万物之色于笔墨之中,融入细节、动作、声响、情感,才能把真实的事物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这个过程,也就是将人的内心世界物化、将世间万物活化的体验。
须知,不朽之作并非用笔就能写就。只有用心、用灵魂、用沸腾的热血,汲取诸子百家之长,融入古今中外智慧,才能认知、表现和传播新事物的深刻与微妙,才能进入不断超越的新境界。
(作者单位:新疆经济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