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航 樊夫人

裴航藍橋遇雲英

唐長慶中(唐穆宗年號:821-824),有裴航秀才,因下第遊於鄂渚(在湖北武昌縣西江中),謁故舊友人崔相國。值相國贈錢二十萬,遂挈歸於京,因佣巨舟,載於湘漢(湘水與漢水的幷稱)。

同載有樊夫人,乃國色也。言詞問接,帷帳昵洽。航雖親切,無計道達而會面焉。因賂侍妾裊煙,而求達詩一章曰:

「同爲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儻若玉京朝會去,願隨鸞鶴入青雲。」(葛洪《枕中書》:「玄都玉京七寶山,周圍九萬里,在大羅天之上。」《魏書.釋老志》:「道家之源,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帝生,以資萬類,上處玉京,爲神王之宗。」)

詩往,久而無答。航數詰裊煙,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

航無計,因在道求名醞珍果而獻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及褰帷,而玉瑩光寒,花明麗景,雲低鬟鬢,月淡修眉,舉止煙霞外人,肯與塵俗爲偶?航再拜揖,𥈭眙良久之。

夫人曰:「妾有夫在漢南,將欲棄官而幽棲巖谷,召某一訣耳。深哀草擾,慮不及期,豈更有情留盼他人?的不然耶,但喜與郎君同舟共濟,無以諧謔爲意耳。」航曰:「不敢。」飲訖而歸,操比冰霜,不可干冒。夫人後使裊煙持詩一章曰: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

航覽之,空愧佩而已,然亦不能洞達詩之旨趣。後更不復見,但使裊煙達寒暄而已。遂低襄漢,與使婢挈妝奩,不告辭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

航遍求訪之,滅跡匿形,竟無蹤兆。遂飾妝歸輦下,經藍橋驛側近(在陝西藍田縣東南藍水上。),因渴甚,遂下道求漿而飲。見茅屋三四間,低而復隘,有老嫗緝麻苧。航揖之求漿,嫗咄曰:「雲英擎一甌漿來,郎君要飲。」航訝之,憶樊夫人詩有「雲英」之句,深不自會。俄於葦箔之下。出雙玉手捧瓷,航接飲之,眞玉液也,但覺異香氤鬱,透於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若濃雲,嬌而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航驚怛,植足而不能去。因白嫗曰:「某僕馬甚飢,願憩於此,當厚答謝,幸無見阻。」嫗曰:「任郎君自便。」且遂飯僕秣馬。良久謂嫗曰:「向睹小娘子,艷麗驚人,姿容擢世,所以躊躕而不能適,願納厚禮而娶之,可乎?」嫗曰:「渠已許嫁一人,但時未就耳。我今老病,衹有此女孫。昨有神仙,遺靈丹一刀圭,但須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當得後天而老。君約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與之也。其餘金帛,吾無用處耳。」航拜謝曰:「願以百日爲期,必攜杵臼而至,更無他許人。」嫗曰:「然。」航恨恨而去。

及至京國,殊不以舉事爲意,但於坊曲鬧市喧衢,而高聲訪其玉杵臼,曾無影響。或遇朋友,若不相識,眾言爲狂人。數月餘日,或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云有玉杵臼貨之。郎君懇求如此,此君吾當爲書導達。」航愧荷珍重,果獲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緡不可得。」航乃瀉囊,兼貨僕貨馬,方及其數。

遂步驟獨挈而抵藍橋。昔日嫗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亦微笑曰:「雖然,更爲吾搗藥百日,方議姻好。」嫗於襟帶間解藥,航卽搗之,晝爲而夜息,夜則嫗收藥臼於內室。航又聞搗藥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輝室,可鑒毫芒,於是航之意愈堅。如此日足,嫗持而吞之曰:「吾當入洞而告姻戚,爲裴郎具帳幃。」遂挈女入山,謂航曰:「但少留此。」

逡巡,車馬僕隸,迎航而往。別見一大第連雲,珠扉晃日,內有帳幄屏幃,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貴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帳就禮訖,航拜嫗,悲泣感荷。嫗曰:「裴郎自是清泠裴眞人子孫(詳見《雲笈七籤》卷之一百五《清靈眞人裴君傳》),業當出世,不足深愧老嫗也。」及引見諸賓,多神仙中人也。後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訖,女曰:「裴郎不相識耶?」航曰:「昔非姻好,不醒拜侍。」女曰:「不憶鄂渚同舟回而抵湘漢乎?」航深驚怛,懇悃陳謝。後問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雲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眞,爲玉皇之女史。」

嫗遂遣航將妻入玉峰洞中,瓊樓珠室而居之,餌以絳雪瓊英之丹,體性清虛,毛髮紺緑,神化自在,超爲上仙。

至太和中(唐文宗年號大和,一作太和:827-835),友人盧顥,遇之於藍橋驛之西,因說得道之事。遂贈藍田美玉十斤,紫府雲丹一粒,敘語永日,使達書於親愛。

盧顥稽顙曰:「兄旣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

航曰:「老子曰:『虛其心,實其腹。』今之人,心愈實,何由得道之理?」盧子懵然。

而語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卽虛實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術,還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敎。異日言之。」

盧子知不可請,但終宴而去。後世人莫有遇者。

太平廣記卷五十.神仙五十。出《傳奇》。

樊夫人 劉綱

樊夫人者,劉綱之妻也。綱字伯鸞,仕爲上虞令,亦有道術,能檄召鬼神,禁製變化之道。亦潛修密證,人莫能知。爲理(治)尚清靜簡易,而政令宣行,民受其惠,無旱暵漂墊之害,無疫毒鷙暴之傷,歲歲大豐,遠近所仰。暇日,與夫人較其術用。俱坐堂上,綱作火燒客碓舍,從東而起,夫人禁之,火卽滅。庭中兩株桃,夫妻各呪一株,使之相鬬擊。良久,綱所呪者不勝,數走出於籬外。綱唾盤中,卽成鯉魚。夫人唾盤中成獺,食其魚。綱與夫人入四明山,路值虎,綱禁之,虎伏不敢起,適欲往,虎號之。夫人徑往其前,虎以面向地,不敢仰視。夫人以繩縛虎,牽歸,繫於牀腳下。綱每共試術,事事不勝。將昇天,縣廳側先有大皂莢樹,綱昇樹數丈,方能飛舉。夫人卽平坐牀上,冉冉如雲氣之舉,同昇天而去。《墉城集仙録》卷六。

後至唐貞元中,湘潭有一媼,不云姓字,但稱湘媼,常居止人舍,十有餘載矣,常以丹篆文字救疾於閭里,莫不響應。鄉人敬之,爲結構華屋數間而奉媼。媼曰:「不然,但土木其宇,是所願也。」媼鬢翠如雲,肥潔如雪,策杖曳履,日可數百里。忽遇里人女,名曰逍遙,年二八,艷美,攜筐采菊,遇媼瞪視,足不能移。媼目之曰:「汝乃愛我,而同之所止否?」逍遙欣然擲筐,斂衽稱弟子,從媼歸室。父母奔追及,以杖擊之,叱而返舍。逍遙操益堅,竊索自縊,親黨敦喻其父母,請縱之。度不可制,遂捨之。復詣媼,但箒塵易水,焚香讀道經而已。後月餘,媼白鄉人曰:「某暫之羅浮,扃其戶,愼勿開也。」鄉人問逍遙何之,曰:「前往。」如是三稔,人但於戶外窺見,小松迸筍而叢生堦砌。及媼歸,召鄉人同開鎖,見逍遙懵坐於室,貌若平日,唯蒲履爲竹稍串於棟宇間。媼遂以杖叩地曰:「吾至,汝可覺。」逍遙如寐醒,方起,將欲拜,忽遺左足,如刖於地。媼遽令無動,拾足勘膝,噀之以水,乃如故。鄉人大駭,敬之如神,相率數百里皆歸之。

媼貌甚閒暇,不喜人之多相識。忽告鄉人曰:「吾欲往洞庭救百餘人性命,誰有心爲我設船一隻?一兩日可同觀之。」有里人張拱家富,請具舟楫,自駕而送之。欲至洞庭前一日,有大風濤,蹙一巨舟,沒於君山島上而碎。載數十家,近百餘人,然不至損,未有舟楫來救,各星居於島上。忽有一白鼉,長丈餘,游於沙上。數十人攔之撾殺,分食其肉。明日,有城如雪,圍繞島上,人家莫能辨。其城漸窄狹束,島上人忙怖號叫,囊橐皆爲齏粉,束其人爲簇。其廣不三數丈,又不可攀援,勢已緊急。岳陽之人,亦遙睹雪城,莫能曉也。時媼舟已至岸,媼遂登島,攘劍步罡,噀水飛劍而刺之,白城一聲如霹靂,城遂崩。乃一大白鼉,長十餘丈,蜿蜒而斃,劍立其胸。遂救百餘人之性命,不然,頃刻卽拘束爲血肉矣。島上之人,咸號泣禮謝。命拱之舟返湘潭,拱不忍便去。忽有道士與媼相遇曰:「樊姑爾許時何處來?」甚相慰悅。拱詰之,道士曰:「劉綱眞君之妻,樊夫人也。」後人方知媼卽樊夫人也。拱遂歸湘潭。後媼與逍遙一時返眞。

太平廣記卷六十.女仙五。出《女仙傳》

《道教相承次第録》:
第三十一代女仙樊忠和:忠和授二人,唯一人系代:劉綱、東陵母。
第三十三代劉綱:綱,樊夫人弟子,雖居官治,又其夫也。
《雲笈七籤》卷四

東陵聖母
聖母者,廣陵海陵(今江蘇省泰州)人也,適杜氏。師劉綱[妻]學道,能易形變化,隱見無方。杜不信道,常恚怒之。聖母或行理疾救人,或有所之詣。杜恚愈甚,告官,訟之云:聖母姦妖,不理家務。官收聖母付獄。頃之,已從獄窻中飛去,眾人望見之,轉高入雲中。留所著履一緉,在窻下。自此昇天。於是遠近立廟祠之。民所奉事,禱祈立效。常有一青鳥在祭所,人有失物者,乞問所在,青鳥即集盜物人之上。[自此]路不拾遺。歲月稍久,亦不復爾。至今海陵海中不得爲姦盜之事,大者即風波沒溺,虎狼殺之,小者即病傷也。《墉城集仙録》卷六。
元大德初,更立廟於揚州江都縣之東六十里,應嚮愈著。本朝(明)加勅封焉。《續道藏·搜神記》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