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沅先生於《槐軒約言》書中極其重視《引蒙》,故不嫌累贅,再附於下,蓋有蕭天石先生之親筆批注也。
性外無道,道外無教,而秦漢後三教分門。言理者,純雜互見。則以未嘗兼涉三家,實致其功,是以文字異同之跡不化,牛鬼蛇神之術彌多。而吾身中真義理,遂亂於外說矣。 沅不佞 ,幸沐浴聖朝之化,頗通其說。今為及門括其要略 如左。語不欲文,期於眾曉,並為小註發明之。誠循序而稽。毋欲速、 毋怠妄, 久將自得。 為學始終之功,蓋不越乎此也。
道者何,一而已,太極也。性也、仁也、誠也。( 蕭註:一未形,虛而已,無而已。)( 道祗是一個一字。一者,不貳之名。以其居於萬物之先,而無以尚,曰太極。在人為性,如木之有仁,曰仁。以其至真言之,曰誠。)
大哉乾元,一之始也。至哉坤元,一之終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太極在我。終而愈紛,則性惑。( 蕭註:乾坤合媾,易之體也。)( 乾元坤元,一陰一陽之真,實太極之體也。人為萬物之靈,得真陰真陽之氣而生,即得真陰真陽之理為性。天地之中,太極發生之地也。人受此中氣以生,故人身有太極之理,即有太極之地。但自降生以後,則真陰真陽紊亂,性轉為情,人心道心爭勝,故曰惑。)
先天,心性之始也。後天,心情之苗也。性情顛倒而生坎離。日月水火之氣,寄於心腎。心腎者,坎離者之真位,非形質也。( 先天生初,後天生後。先天心屬乾,純陽也,是為人生而靜之性。後天心屬離,陽中陰也,是為流動忘返之情。乾破而為離,坤實而為坎。離中之陰是為情,坎中真陽是為性。坎,月也,水也,陽也。離,日也,火也,陰也。心屬離,腎屬坎;而又非思慮之心、肉團之心,與乎外腎內腎也。乃人身先天坎離之虛位耳,此關最當辨之。 )( 蕭註:此虛位即玄關。)
離抱陰而坎抱陽,火反上而水居下。伏羲以乾坤定子午,而文王以坎離代乾坤,天地之定理也。( 未生以前,心腎是乾坤。既生以後,心腎是離坎。火上水下,未濟卦也。惟乾坤變為坎離,於是心中含陰,腎中含陽。陰者為情,陽者為性。故欲反性情之正者,當變易坎離之真。伏羲八卦之位,文王由此而分後天,乃自然之定理也。)
乾坤日月,天地生化之門。水火金木,人物性情之正。羲文以此明變化,而行鬼神。( 承上言伏羲文王先後天八卦之故,乃性命理學之真源也。)
六子皆乾坤所化,而坎離獨得其真。坎離分則八卦分,坎離合則八卦合。( 長男長女,少男少女,皆得乾坤之偏體。惟坎離得乾坤之正體。故天以日月為綱,人以水火為命。坎離一易位。長少男女,皆易位也。)
五行一陰陽也。金母木公,寄於水火,而土握其樞。真意,土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 一念迴虛,水火合璧,而一元化生焉。 (蕭註:此處最宜體會。 )( 五行只是一陰一陽之所變化。坎離雖僅水火,而離中有木液,是為木公。坎中有金精,是為金母。金木者,水火之性情所本也。至於土胎中氣,惟戊己為中央之土。坎納戊土,離納己土。坎離之變,必賴中土。中土者何,人身真意是也。一私不雜,返迴虛靜,即是戊己會合,坎離交媾,而三家既合,一元之氣自生。五者,土數也。 )
一元本無狀也。上天之載,寄於人身。太極之所,名曰中黃,知止止焉。沈潛定靜,保合太和,浩然之氣自胎,誠敬而已矣。 ( 蕭註:凝神返照,寂守中黃。)( 一元之氣,一元之理所寓。天與人未始異也。但其理甚微,本無形聲跡象,故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承上言,一元之生,非有名象,只是得太極之所而致功,自然一元太和之氣,無中而有,如受胎然。太極之所,儒曰中、道曰元牝、佛曰這個、法王城、舍利國、空虛藏、如來藏、不動道場,其名甚多,只是人身暗竅,不可得而見。存養者,先以心目凝住於外丹田,即是中黃。謂其居天地之中,黃,中央土色。沈潛、如沈水中而潛伏;定、不搖;靜、不躁,皆謂真意下注,時時洗心退藏於密耳。浩然之氣即元氣。誠則無私偽、敬則無懈肆,則用功之切要。 )( 蕭註:人身暗竅,不可得見,權守中黃以俟之。惟祗凝住外丹田不足,須回光內丹田虛竅始得。)
道者,天之所以立,而人載焉,可不慎乎?一念之褻,將殞其軀。幾希之妄,不恆其德,明冥譴咎,上聖凜之。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也。( 上文已明告人以修道之實功。然此道者,自有天地以來,隱寓於流行之內,而無人明言。非不欲言也,不敢言也。天之為天,至尊至神,其道可以一言盡。人亦一天地也。得此道而造其極,將與天同體。故自古聖人,皆慎重罕言。誠恐人泛常視之,反遭罪戾。修此道者,念念克己,存誠主敬。一稍不謹,明冥誅罰必及。故中庸及周子戒之至德,謂立心行事,無愧於天地鬼神者也。 )
塞兌、垂簾、屏聰、黜慮,所以一天乙之神,而生乾元之氣。採取、烹鍊、沐浴、溫養,一存心養氣之別名耳。主靜以立基,存誠以厚德,敦善以不惑。三者廢其一,則身病。 ( 蕭註:鍊精化氣,鍊氣化神,鍊神還虛,鍊虛合道,總以此為下手法門。)( 兌、口也;簾、目也;聰、聽也;慮、私欲之神也。閉目、不言、屏妄聽、戢妄想,然後外無以擾。端坐調息,以意運津,下至丹田。凝注真神,混沌合一,先天之氣,自無而有。天乙甲木生氣,天之貴。神、人身之主宰也。採取、採坎中之一陽,取而鍛鍊。烹鍊、以神火薰蒸丹田,鍛鍊坎中金也。沐浴、洗心滌慮,時時守中也。溫養、則真氣已生,而時以神光護照,如溫鼎然也。靜而後凝、謂用功時也。誠則不欺不肆,謂不用功時也。敦重善行,不惑於世俗,乃有至德以凝至道。孟子所謂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身病、言神氣無以凝,而災病將作,由其輕道悖德也。 )( 蕭註:指點詳明,真老婆心切也。)
天地之生物也,非物物而生化之,氣聚而理凝,斗為之樞也。惟人亦然。故元關性命之府,而百神所聚會。得其道者,精化氣,氣化神,神返虛,太極合一。迴光返照,斯謂之活子時矣。( 蕭註:始於日月合璧,繼而乾坤交泰,繼而天地定位,又繼而太極渾淪,無聲無臭。)( 天地以一元生化萬物,而又非物物而生化之。惟真理真氣,聚於斗台,故能分布周天,樞運星辰。人身之元牝,猶天地太極之所也。坎離會合,而周身關竅自通,性命靈神自會。精即坎陽,氣乃元氣,神即虛無清淨、不貳不雜之一念耳。迴光返照,目光心光常內視於丹田。如日光之返照。活子時,非子時,而實不啻子時,靜極而見天心之候也。 )( 蕭註:天心便是人身暗竅,見天心,再步步向上,無窮妙用,便源源而生矣。)
金氣既生,聖人守之以至德。月晦而日蒙,合朔之間,乾坤所貴。天一動,五神開。震來復,坎飛騰。天根月窟,通乎帝載。陰陽消長之機判矣。( 蕭註:此段點破聖功,僊家丹訣,亦無多子。)( 乾性為金,故一元之氣曰金氣。承上言,一元真氣已生,則固有其基矣。從古聖人之下學也,知乾坤真氣,難聚易散,故必戒慎恐懼,敦倫踐禮。一念無欺,然後集義生氣,其氣易充。月晦之日,陰陽交媾,日月合璧。乾坤由玆胎孕。前賢云:晦蒙否塞,月受日光。蓋氣化蟄藏之妙,此其最明者也。非是則天地氣化,亦不能久,故曰:乾坤所貴。天一之水,即坎中一陽也。動、謂正子時動。五神、五行之精。開、開闢陰關。靜極而生一陽,為地雷復。坎中真氣飛騰,邵子以為天根。動極而生一陰,為天風姤,離中真氣下降,邵子以為月窟。造化亦祗此一陰一陽消長之理,而人身肖之,故為聖功。 )
天不能以無陰,陰聚而陽散。地不能以無陽,陽施而陰生。天地之陰陽以氣,人身之陰陽以神。神者,氣之主。欲粹其神,必懋其德。禁嗜慾、去聲色、慎言行、凜帝天,君子所以養其心也。( 天、陽也,而有其陰,乃以成其陽。地、陰也,而有其陽,乃以善其陰。天地之陰陽,無跡可窺。可見者,氣耳。人身則自我為主。以我之神,養我之氣,而心乃藏神者也。不能養心,安能使神粹然無雜?故君子敬慎而凜帝天,乃所以自養其心也。)
陰靜而陽動。靜中動、動中靜。動極靜、靜極動五府之邪,百骸之垢,以一神勝之,可不謂微乎?月虧而盈,日周而始。水火二氣運行,萬魔靖焉。為之宰者,帝子之靈。( 陰靜陽動,定理也。然靜中又有動,動中又有靜。靜極而動,動極而靜。祗此動靜交養之機,五府百骸邪垢,賴以消除。然所以為之動靜者,神也。日月運行,盈虧出入,即動靜之象,天帝實宰之,則人身功用所主可知矣。)
天未嘗不與人親也,陰氣間之。性生於命,而九轉乃成純陽。命胎於性,而七返乃還純陰。乾坤之體用在吾,神明之合德可必。克己,則汰離陰而得元神。復禮,則定元性而循規矩。謂為取坎填離者,從其朔也。( 人得天地之心以為性,是天本與人相通。特有生以後,善德不修,陰氣駮雜,故去天日遠。坎本先天坤命也,而元性出焉。養此命中之性,由一陽以至於九陽,是為純陽。離本先天乾性也,而元命寓焉。取此性中之命,由一陰而返迴六陰,是為純陰。天地之所以能長久者,以其為純陰純陽也。人能集義生氣,俾吾身性命合於乾坤,則神明之德,即此而在矣。夫子告顏子克己復禮,即謂去盡心中陰神,得其先天元性。元性既得,誠中達外,又能踐行禮樂,故曰仁也。老子不曰克己復禮,而曰取坎填離,從其理之所自出言之,惜乎人多誤解也。 )
天一地六為七,地二天七為九,而七乃少陽木氣,九乃太陰金神。水火金木混合於乾坤,心純乎陽,則天之性在我矣。是故古之聖人,其心即天地之心,其氣則天地之氣。( 承上七返九還而言,取坎填離之後,陰陽一統於乾坤,則此身已與造化通理氣,是聖人之所以盡性參天地也。)
氣不能以有陽而無陰,心不可以昧理而就欲。危微精一,堯舜禹以聖人之德,而戒其罔念之狂。譬諸天道神奇莫測,而晷度陰陽,一息未嘗稍差,故曰健行。一、無息也。( 氣在天地,不能有陽無陰,則物之混雜者有矣。人身取坎填離之後,苟無敬一功夫,惟聖罔念,又可作狂。故堯舜禹十六字心傳,乃德既成而猶懼不謹也,況其下者乎?譬諸天道神奇變化,何所不有。然陰陽消長,晷度差分,未嘗一息有誤,是即聖人之小心翼翼也。)
至哉神乎!天地之所以與我而萬古不朽者乎!應之以時,合之以虛。動之以無方體,太極老人在焉。孔子曰:天生德於予,知我者其天,長生之身,身於萬物之外,而未嘗不與萬物者遊也。( 蕭註:三語伏性,妙極。)( 承上言,有神明合一之德,而又未嘗不敬慎小心,則聖而不可知之謂神,此其是也。夫神者,至靈至妙之名。人身有神,而神不盡真,則德不足也。若聖人之德,神與天通。天之德在我,靜則虛靈,動則不測。所謂先天不老元神,與天地同休者也。孔子言,知我者其天,即是此意。自來言得道可以長生,祗此真性不朽,即是長生真身,非住世千年之說。長生之身,既是真性,則此身固在萬物之外矣。然神雖與天通,而小心敬謹之懷,正未嘗離卻日用,一毫有愧於心,有欺於人。故曰與萬物者遊也。 )
古今其一息乎?天地之與我者安在哉?浮而生,幻而死。父母之恩,天地之性,蕩然無存,非孝也。古之聖人,視天下之人皆同氣,蓋深知天之所以與人者,而憫其立之不早。故在我則憂其不逮,而在人則哀其不能。毫髮之私,不覺悉化也。( 通古今而計之,如一息耳。所恃以與天地等者,惟性為真。若不盡其性,則反身不誠,如浮浪而生。一旦氣數已盡,歸於幻化,則父母生我之恩,天地與我之真無存,是大不孝也。古之聖人,知孝莫大於誠身,而天地即父母,父母一天地。故視天下人如一體,恐其立德不早,致失人性。責己則嚴,待人則寬。見人有過,哀矜惻怛,欲其歸善。存心如此,天理純全。一切世俗私情,何自而有也。 )
今之為道者,其誕怪乎?五性著於五倫,五倫本於一心。心不盡性則倫乖。倫不中正則性乖。為君臣、為父子、為兄弟夫婦朋友,聖人者,歷乎常變生死,而優為此盡倫之事也。其生也功,其沒也靈,豈與夫奇眩之說,盡乎天下之藝哉? ( 誕怪,謂一切不合於理者。五倫本於五性,而五性具於一心。心不盡性,則倫不能盡。聖人號為無所不知不能,祗是為五倫中之人,各盡其道而無毫髮之差謬耳。豈有奇怪之事,與夫百工技藝,耳目聞見皆無遺哉?其生也功,謂有功德於世。其沒也靈,為天地間不朽之靈。)
聖人亦人耳。人皆有性,則人皆可以承天。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謂養氣存神,敦倫盡性,循序而幾於成功,非詞章博雜之學也。以聖為不可為,必以性為不可復。無性何以為人?非人何以上對君親?百家傳記,務遠而難。學者誠不可不返其極也。 ( 申言人皆可為聖賢,不過以盡性為急務。忠孝皆自性中來。書籍甚多,其言大半失於博雜,以其無本也。養氣、存心、復性,人人可為,而又博之以學,斯得其極。極謂事理之至真而無二者。即上文所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