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觀於心,心無其心;外觀於形,形無其形。

劉沅與槐軒學派

來源: 成都日報      作者:況正兵

      清代四川學者劉沅,是歷史上少有的被人奉為教主的學問大家,其著作《槐軒全書》,以儒學元典精神為根本,融道入儒,會通禪佛,體大精深,鴻篇巨制;又創立槐軒學派,名震一時。 

  三次名落孫山 

  劉沅,四川雙流人,字止唐,一字訥如,號清陽居士。出生於清乾隆三十三年(西元1768年),卒于咸豐五年(1855年),享年八十八歲。劉沅祖籍湖北麻城,其遠祖在明末入蜀避亂,先定居眉州,後又避匿峨眉山,輾轉流離。到了清代初年劉沅高祖劉坤一代,劉家始定居四川雙流。 

  劉沅之父劉汝欽好讀書,精于易學,有著作《筆記》傳世。他曾在清代名將岳鐘琪部專辦糧草,隨軍隊四處征戰。退役歸家之後,注重對子劉濖、劉沅的教育,送他們進私塾、入縣學,望子成龍。 

  劉沅生而穎悟,沉潛嗜學,隨父兄讀書,七歲成誦。他愛書如命,民間傳說,道光年間,劉沅家裏收藏幾萬本書。有一次,強盜犯境,闔城居民出逃,唯有劉沅端坐書房,不為所動。強盜來了問:“全城的人都跑光了,你為何不跑?”劉沅回答:“書是我的命,書沒有了,要這命有何用處?”強盜聽畢,肅然而退。這個傳說雖未必真實,但是他卻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劉沅愛書的個性。 

  年輕時候的劉沅,理想同當時大多數人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一心所想,也無非是科舉仕途一路。劉沅的這條道路,初期頗為順暢。清乾隆五十年(西元1785年),他以冠軍入為雙流縣庠生, 又於乾隆五十三年(西元1788年)被選拔為貢生。但是次年父亡家貧,劉沅無心仕進,便在家鄉雙流縣開門課徒,以收入支補家用。其間,劉沅繼續參加科舉,於乾隆五十四年(西元1789年)選拔明經,乾隆五十七年(西元1792年)由拔貢中試舉人。他雖屢次鄉試中榜,但皆念高堂老母,形孤體弱,不願離去。 

  同時,劉沅順暢的科舉之路也到此為止。清乾隆五十八年(西元1793年)、乾隆六十年(西元1795年)、嘉慶元年(西元1796年)三次參加會試,但是三次皆名落孫山。這令從小接受父親教誨 、秉承儒家理想的劉沅備感失落,也漸漸堅定了留守成都侍奉母親的決心。 

  嘉慶元年,劉沅之兄劉芳皋中進士,出任翰林院庶起士散館,劉沅隨之北上,一則為兄作伴,二則遊山玩水,以消解名落孫山之苦。弟兄二人途經湖北當陽縣紫柏山時,劉沅遇到了他一生當中的第一個奇人——靜一道人。靜一道人的詳細情況,史無明文,根據劉沅的記述來看,他或許是位隱居于紫柏山的道人。靜一道人向他講解養身之道和儒家某些觀點,臨別還贈以一部《道德經》。劉沅“訝其與吾儒同”,發現道家修養理論與儒家道德似有相通之處。不管道家養生與儒家是否真的相通,至少初步接觸道家養生的劉沅是這麼理解的。這次巧遇,對即將而立之年的劉沅無疑起到潛移默化作用。這也是劉沅第一次有意識地把儒家理論和道家養生學聯繫起來,初步窺探到了這兩者之間千絲萬縷的學術聯繫。這次奇遇,可以說為劉沅一生的學術奠定了重要的基調。劉沅日後留心道學,自成一說,在學術上開闢了一條“貫通儒道”的道路。 

  成都建槐軒 

  劉沅“仰承庭訓”。易理之學,算是劉家的家學。劉沅曾祖劉嘉珍因力弱而好讀書,祖父劉漢鼎則好讀《易》,曾著有《易蘊發明》一書。劉沅之父劉汝欽則精于易學,洞澈性理。劉沅關於融道入儒的思想,關於追求純一即《大學》止至善的思想,主要淵源於此。劉沅一生成就,除了家學淵源和自己的聰敏苦學外,他一生中所遇的兩個奇人也居功至偉。第一個奇人是前文提到過的靜一道人。另外一個則是野雲道人。尤其是後者,更是改變了劉沅的人生命運,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他的學術走向。 

  劉沅在京逗留不久即告別兄長,回到家鄉雙流縣,專心講學侍母。不料先是兩個侄子病亡,接著自家墳地被豪鄰侵佔,母親為此憂憤發病。一驚一氣之下,劉沅竟也病臥床榻,憂心不已。諸事不順,少年時本已身體羸弱的劉沅更加疲憊,年紀輕輕就已像七八十歲一樣多病,自知命不遐長。嘉慶三年(1798年),劉沅病體稍愈,一次偶在本地彭家場集上遇一位賣藥老人,“形容殊異,心愛敬之,求示延年之方”。這就是野雲老人。野雲老人給了劉沅治病藥方,還向他闡述聖賢之言“仁者壽,大德必壽”等,囑咐他存心養性。劉沅見老者不凡,頓有所悟,遂拜其為師,自此在老人指導下靜心服藥和鍛練,還學會野雲老人靜心養性之內功。不兩年劉沅病體完全好轉,且日趨強健。野雲老人所傳的根本即“存神養氣即存心養性”,其實質是道教的內丹術與儒家修身兩者的融合。 

  野雲老人教導劉沅時間將近八年,當時劉沅三十六歲。此後劉沅更益勵修,身體日壯,從五十九歲至八十歲生八子。後來他感慨說:“回思平生辛苦備嘗,幾如再世,使不遇野雲老人,早歸大暮。”劉沅在青少年時期身體羸弱,幾番臨死,得授野雲老人之教後,竟然在晚年連得八子,將近九十才逝世。此番經歷,使劉沅對道家養生的丹道思想至為信從。這也決定了他的學術體系中道家丹道思想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嘉慶十八年(1813年),劉沅從雙流縣柑梓鄉三聖村(舊名雲棲裏)祖宅移居成都南門淳化街(又名三巷子,1959年修建錦江賓館時拆除殆盡),自建房屋,新立門戶。因新宅院中有株百年老槐樹,濃蔭掩映,雍穆恬靜,劉沅遂名宅曰“槐軒”。此後四十二年,他一直在此講學治學。他有教無類,教學報酬不計多寡,家貧學子,無錢一樣可以就學。教學內容,除了傳統經史書籍之外,還教學生練“坐功”,即靜心養性之功,晨夕宴坐,平心存性,以強健身體。劉沅在成都淳化街設館講學四十年,門生弟子遍佈西南各省,世稱“槐軒學派”(簡稱“劉門”)。劉沅也被譽為“塾師之雄”,當時學子均以“槐軒門人”自豪。劉沅在世之時,其學術已經遠播他省,被人尊稱為“川西夫子”。劉沅的學術在近現代四川國學界有深遠的影響,近代陳寅格、梁漱溟、蒙文通等國學大師皆服膺其學。 

  道光五年(1825年),清廷授劉沅文職正二品資政大夫(散階)。道光六年(1826年),禮部下文,時年六十余歲的劉沅又被選授湖北天門縣知縣。但劉沅淡泊功名利祿,早絕仕進之念,託辭居家為亡母守孝,乞假還鄉,不久即獲准改授國子監典簿放歸。清國史館《劉沅本傳》說他“安貧樂道,不願外任,改國子監典簿,尋乞假歸,遂隱居敎授”,一直到咸豐五年(1855年)去世。 

  劉沅與成都 

  劉沅傳經講學,數十年筆耕不輟,著作等身。光緒年間,劉沅之子劉梖文及門人劉芬等人集資創辦守經堂,選集劉沅著作二十二種刻印成《槐軒全書》發行於世。槐軒,乃劉沅居所之稱,因為他在成都和雙流的居所,都有古槐。《槐軒全書》內容之 宏富、方法之獨特、論述之精深,為當世所罕見,堪稱鴻篇巨制,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是傳統文化中罕見的會通儒釋道三家精要並具完整學術體系的珍貴文獻。而劉沅可謂歷代學者中以至善、純一和天人合一等哲學範疇來闡揚儒釋道三家本原,尤其是儒家元典精神的“大儒”。他的學說,對於今人來說,是極富學術價值和文化思想價值的。 

  作為一個學問家和一個宗教家,劉沅的學術和宗教事業都後繼有人。劉沅教業的真正繼承者是第六子劉梖文,在劉梖文掌教的二十余年間,“劉門教”從初期創立的理論締造階段,發展到擴充教門、進行宗教實踐活動的階段。除了一些例行的齋蘸和法會外,還進行了一些大規模的慈善活動,在巴蜀民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劉沅學術上的繼承者是孫子劉咸炘。劉咸炘對其父劉梖文的教業不感興趣,他專攻學問,學術上融文史哲於一爐,雖在壯年去世,但是著作已經等身。著名學者梁漱溟、陳寅恪、蒙文通都對他推崇備至。蒙文通稱他為“一代之雄,數百年來一人而已”。 

  劉沅晚年喜致力於公益,集資籌辦慈善事業,修復祠廟。如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主持修葺成都武侯祠,重新審定樹立祠內文臣武將塑像。現在,武侯祠內47尊蜀漢歷史人物塑像中,有25尊是在劉沅的主持下重塑的,至今人們所見仍為劉沅調整後的風貌。還為成都武侯祠、杜甫草堂、望江樓幾處名勝古跡揮筆題詠,留下一首首錦繡詩文。劉沅還在祠內留下了33通碑碣,除兩廊每尊塑像前的小石碑計28通外,另有《漢昭烈廟從祀功臣記》碑、《巍然廟貌》詩碑等五通。今天成都武侯祠尚存劉沅撰書的《巍然》等碑石,杜甫草堂尚存劉沅撰書的一塊七律詩碑。書法圓潤遒勁,取法甚古,風采動人,此外,劉沅還重修了位於成都西郊的黃忠墓。而劉家人自劉沅開始,五代人關愛武侯祠,堪稱蜀中佳話。 

  清同治年間,經四川總督錫良奏准,清國史館為劉沅立傳,清末翰林院編修伍肇齡在劉家府宅門首題“清儒林劉止唐先生第”,黑底金字,莊嚴肅穆。 民國時期,簇橋地區“劉門”弟子在簇錦鎮修建儒林祠,供奉劉沅。1956年改為省物資局倉庫,今已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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