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從古到今,一直傳說有神仙,最早有漢代大儒劉向撰《列仙傳》,其次有東晉葛洪《神仙傳》,唐沈汾《續仙傳》,宋隱夫玉簡《疑仙傳》,明張文介《廣列仙傳》,以及其他各種傳記記載,民間最著名的是八仙,呂純陽呂洞賓的大名更是全中國男女老少盡人皆知。神仙,是眞有的,還是古人編造出來的?普通人眞的可以修鍊成仙嗎?我們帶著疑問,先看一則發生在唐代的女仙故事,主人公名叫謝自然,四川省南充縣人。
謝自然詩
謝自然詩.昌黎先生集.卷一.唐.韓愈撰.門人李漢編.南宋淳熙南安軍刊本
果州南充縣,寒女謝自然。童騃無所識,但聞有神仙。
輕生學其術,乃在金泉山。繁華榮慕絕,父母慈愛捐。
凝心感魑魅,慌惚難具言。一朝坐空室,雲霧生其間。
如聆笙竽韻,來自冥冥天。白日變幽晦,蕭蕭風景寒。
簷楹蹔明滅,五色光屬聯。觀者徒傾駭,躑躅詎敢前。
須臾自輕舉,飄若風中煙。茫茫八紘大,影響無由緣。
里胥上其事,郡守驚且歎。驅車領官吏,甿俗爭相先。
入門無所見,冠屨同蛻蟬。皆云神仙事,灼灼信可傳。
余聞古夏后,象物知神姦。山林民可入,魍魎莫逢旃。
逶迤不復振,後世恣欺謾。幽明紛雜亂,人鬼更相殘。
秦皇雖篤好,漢武洪其源。自從二主來,此禍竟連連。
木石生怪變,狐狸騁妖患。莫能盡性命,安得更長延?
人生處萬類,知識最爲賢。奈何不自信,反欲從物遷。
往者不可悔,孤魂抱深冤。來者猶可誡,余言豈空文?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倫。寒衣及飢食,在紡績耕耘。
下以保子孫,上以奉君親。苟異於此道,皆爲棄其身。
噫乎彼寒女,永託異物羣。感傷遂成詩,昧者宜書紳。
(中國道敎協會第一任秘書長、第二任會長陳攖寧先生,曾對謝自然白日飛昇事蹟眞僞有相關辯證,具録如下:)
陳攖寧《孫不二女功內丹次第詩注》: 沖舉者,卽世俗所謂「白日飛昇」是也。《參同契》曰:「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載,輕舉遠遊。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長樂無憂。功滿上昇,膺籙受圖。」從古卽有是說,但在今時,旣未嘗見聞,理論上苦無證據,若以歷代神仙傳記爲憑,自然如數家珍,聽者或樂而忘倦,顧又疑其僞造事實,提倡迷信。必須求得一平素不信仙道之人,在伊口中或筆下得一反證,而後方能無疑。試觀唐韓退之先生所作《謝自然詩》云。果州,在今四川順慶府。此詩通篇三百三十字,前半敘事,後半議論,凡惡劣名詞,全數加於其身,極盡詆毀之能事,可見韓先生絕不信世上有神仙。夫神仙所以可貴者,在其成就超過庸俗萬倍,能脫離塵世一切苦難,解除凡夫一切束縛耳,非徒震於神仙之名也。謝自然上昇事,在當時有目共見,雖韓先生之倔強,亦不能不予承認。吾人讀《墉城集仙録》一書,紀謝自然女眞生平神奇事迹至爲詳悉,惟不敢遽信爲眞實。今讀此詩所云:「須臾自輕舉,飄若風中煙」,「入門無所見,冠屨同蛻蟬」諸語,然後知沖舉之說,信不誣也。後之學者,可不勉哉!
謝自然
五代前蜀杜光庭《墉城集仙録》卷十,《謝自然》。
宋李昉等《太平廣記》卷六十六,《謝自然》,出《集仙録》。
謝自然者,其先兗州人。父寰,居果州南充,舉孝廉,鄕里器重,建中初,刺史李端,以試秘書省校書表爲從事。母胥氏,亦邑中右族。自然,性穎異,不食葷血。
年七歲,母令隨尼越惠,經年以疾歸。又令隨尼日朗,十月求還。常所言,多道家事,詞氣高異。其家在大方山下,頂有古像老君,自然因拜禮,不願卻下,母從之。乃徙居山頂,自此常誦《道德經》《黃庭內篇》。
年十四,其年九月,因食新稻米飯,云:「盡是蛆蟲。」自此絕粒,數取皂莢 煎湯服之,卽吐痢困劇,腹中諸蟲悉出,體輕目明。其蟲大小赤白,狀類頗多。自此猶食柏葉,日進一枝。七年之後,柏亦不食。九年之外,仍不飲水。
貞元三年三月,于開元觀詣絕粒道士程太虛,受五千文紫靈寶籙。六年四月,刺史韓佾至郡,疑其妄,延入州北堂東閣,閉之纍月,方率長幼,開鑰出之,膚體宛然,聲氣朗暢,佾卽使女自明師事焉。先是,父寰旅遊多年,及歸,見自然修道不食,以爲妖妄,曰:「我家世儒風,五常之外,非先王之法,何得有此妖惑?」因鎖閉堂中四十餘日,益加爽秀,寰方驚駭焉。七年九月,韓佾轝于大方山,置壇,請程太虛具三洞籙。十一月,徙自然居于州郭。
貞元九年,刺史李堅至,自然告云:「居城郭非便,願依泉石。」堅卽築室于金泉山,移自然居之。山有石嵌竇,水灌其口中,可澡飾形神,揮斥氛澤。
自然初駐山,有一人年可四十,自稱頭陀,衣服形貌,不類緇流,云:「速訪眞人。」合門皆拒之,云:「此無眞人。」頭陀但笑耳。舉家拜之,獨不受自然拜。施錢二百,竟亦不受。乃施手巾一條,受之,云:「後會日當以此相示。」須臾出門,不知所在。久之,當午有一大蛇,圍三尺,長丈餘,有兩小白角,以頭枕房門,吐氣滿室,斯須雲霧四合,及霧散,蛇亦不見。自然所居室,唯容一牀,四邊才通人行,白蛇去後,常有十餘小蛇,或大如臂,或大如股,旦夕在牀左右,或黑或白,或吐氣,或有聲,各各盤結,不相毒螫。又有兩虎,出入必從,人至則隱伏不見,家犬吠虎凡八年。自遷居郭中,犬留方山,上昇之後,犬不知所在。
自然之室,父母亦不敢同坐其牀,或輒詣其中,必有變異,自是呼爲仙女之室。常晝夜獨居,深山窮谷,無所畏怖,亦云誤踏蛇背,其冷如冰,虎在前後,異常腥臭。兼言常有天使八人侍側,二童子青衣戴冠,八使衣黃,又二天神衛其門屏,如今壁畫諸神,手執槍鉅,每行止,則諸使及神驅斥侍衛。又云某山神姓陳名壽,魏晉時人,並說眞人位高,仙人位卑,言己將授東極眞人之任。
貞元十年三月三日,移入金泉道場,其日雲物明媚,異于常景,自然云:「此日天眞群仙皆會。」金泉林中長有鹿,未嘗避人,士女雖眾,亦馴擾。明日,上仙送白鞍一具,縷以寶鈿。上仙曰:「以此遺之,其地可安居也。」五月八日,金母元君命盧使降之,從午止亥。六月二十日,聞使,從午至戌。七月一日,崔張二使,從寅至午,多說神仙官府之事,言上界好弈棋,多音樂,語笑率論至道玄妙之理。又云:此山千百蛇蟲,悉驅向西矣,盡似龍鎮其山。道場中常有二虎五麒麟兩青鸞,或前或後,或飛或鳴,麟如馬形,五色有角,紫麟,騣尾,白者常在前,舉尾苕帚。
七月十一日,上仙杜使降石壇上,以符一道,丸如藥丸,使自然服之,十五日,可焚香五爐于壇上,五爐于室中,至時眞人每來。十五日五更,有青衣七人,內一人稱中華,云:「食時上眞至。」良久盧使至,云:「金母來。」須臾金母降于庭,自然拜禮,母曰:「別汝兩劫矣。」自將几案陳設,珍奇溢目,命自然坐,初盧使侍立久,亦令坐。盧云:「暫詣紫極宮,看中元道場。」官吏士庶咸在,逡巡,盧使來,云:「此一時全勝以前齋。」問其故,云:「此度不燒乳頭香,乳頭香天眞惡之,唯可燒和香耳。」七日,崔張二使至,問自然:「能就長林居否?」答云:「不能。」二使色似不悅。二十二日午前,金母復降云:「爲不肯居長林,被貶一階。長林,仙宮也。」戌時金母去。崔使方云:「上界最尊金母。」賜藥一器,色黃白,味甘,自然餌不盡,卻將去。又將衣一副,朱碧綠色相間,外素,內有文,其衣縹緲,執之不著手,且卻將去,已後卽取汝來。又將桃一枝,大于臂,上有三十桃,碧色,大如碗,云:「此猶是小者。」是日金母乘鸞,侍者悉乘龍及鶴,五色雲霧,浮泛其下。金母云:「便向州中過群仙。」後去,望之皆在雲中。其日州中馬坊廚戟門皆報云:「長虹入州。」翌日李堅問于自然,方驗之。紫極宮亦報虹入,遠近共見。
八月九日、十日、十一日,群仙日來,傳金母敕,速令披髮四十日,金母當自來。所降使,或言姓崔名某,將一板,闊二尺,長五尺,其上有九色。每群仙欲至,牆壁間悉熒煌似鏡,群仙亦各自有几案隨從,自然每被髮,則黃雲繚繞其身。又有七人,黃衣戴冠,侍于左右。自八月十九日已後,日誦《黃庭經》十遍,誦時有二童子侍立,每一遍卽抄録,至十遍,童子一人便將向上界去。
九月一日,群仙又至,將桃一枝,大如斗,半赤半黃半紅,云:「鄕里甚足此果,割一臠食,餘則侍者卻收。」九月五日,金母又至,持三道符,令吞之,不令著水,服之覺身心殊勝,金母云:「更一來,則不來矣。」又指旁側一仙云:「此卽汝同類也。」十五日平明,一仙使至,不言姓名,將三道符,傳金母敕,盡令服之,又將桃六臠令食,食三臠,又將去,其使至暮方還。
十月十一日,入靜室之際,有仙人來召,卽乘麒麟昇天。將天衣來迎,自然所著衣留在繩牀上,卻回,著舊衣,置天衣于鶴背將去,云:「去時乘麟,回時乘鶴也。」十九日,盧仙使來,自辰至未方去。每天使降時,鸞鶴千萬,眾仙畢集,位高者乘鸞,次乘麒麟,次乘龍,鸞鶴每翅各大丈餘。近有大鳥下長安,鸞之大小,幾欲相類,但毛彩異耳,言下長安者名曰天雀,亦曰神雀,每降則國家當有大福。二十五日,滿身毛髮孔中出血,沾漬衣裳,皆作通帔山水橫紋,就溪洗濁,轉更分明,向日看似金色,手觸之如金聲。二十六日、二十七日,東嶽夫人並來,勸令沐浴,兼用香湯,不得令有乳頭香。
又云:「天上自有神,非鬼神之神。上界無削髮之人,若得道後,悉皆戴冠,功德則一。凡齋食,切忌嘗之,尤宜潔淨,器皿亦爾。上天諸神,每齋卽降而視之,深惡不精潔,不唯無福,亦當獲罪。」
李堅常與夫人于几上誦經,先讀《外篇》,次讀《內篇》,《內》卽魏夫人傳中本也。大都精思,講讀者得福,粗行者招罪,立驗。
自然絕粒,凡一十三年。晝夜寐,兩膝上忽有印形,小于人間官印,四壖若有古篆六字,粲如白玉。今年正月,其印移在兩膝內,並膝則兩印相合,分毫無差。又有神力,日行二千里,或至千里,人莫知之。冥夜深室,纖微無不洞鑒。又不衣綿纊,寒不近火,暑不搖扇。人問吉凶善惡,無不知者。性嚴重深密,事不出口,雖父母亦不得知,以李堅崇尚至道,稍稍言及,云:「天上亦欲遣世間奉道人知之,俾其尊明道敎。」
又言:「凡禮尊像,四拜爲重,三拜爲輕。」又居金泉道場,每靜坐,則群鹿必至。
又云:「凡人能清淨一室,焚香諷《黃庭》《道德經》,或一遍,或七遍,全勝布施修齋。凡誦經在精心,不在遍數;多事之人,中路而退,所損尤多,不如元不會者。愼之愼之!人命至重,多殺人則損年夭壽,來往之報,永無休止矣。」
又每行,常聞天樂,皆先唱步虛詞,多止三首,第一篇、第五篇、第八篇,步虛訖,卽奏樂,先撫雲璈。雲璈形圓似鏡,有弦。
凡傳道法,必須至信之人,《魏夫人傳》中,切約不許傳敎,但令秘密,亦恐乖于折中。
夫藥力只可益壽,若昇天駕景,全在修道服藥。修道事頗不同,服柏便可絕粒。若山谷難求側柏,只尋常柏葉,但不近丘墓,便可服之,石上者尤好,曝乾者難將息,旋采旋食,尚有津潤,易清益人。大都柏葉、茯苓、枸杞、胡麻,俱能常年久視,可試驗。修道要山林靜居,不宜俯近村柵;若城郭,不可,以其葷腥,靈仙不降,與道背矣。鍊藥飲水,宜用泉水,尤惡井水。仍須遠家及血屬,慮有恩情忽起,卽非修持之行。凡食米體重,食麥體輕,辟穀入山,須依眾方,除三蟲伏尸。凡服氣,先調氣,次閉氣,出入不由口鼻,令滿身自由,則生死不能侵矣。
是年九月,霖雨甚,自然自金泉往南山省程君,凌晨到山,衣履不濕。詰之,云:「旦離金泉耳。」程君甚異之。
十一月九日,詣州與李堅別云:「中旬的去矣。」亦不更入靜室。二十日辰時,于金泉道場,白日昇天,士女數千人,咸共瞻仰。
祖母周氏,母胥氏,妹自柔,弟子李生,聞其訣別之語曰:「勤修至道。」須臾五色雲遮亘一川,天樂異香,散漫彌久,所著衣冠簪帔一十事,脫留小繩牀上,結繫如舊。
刺史李堅表聞,詔褒美之。李堅述金泉道場碑,立本末爲傳,云:「天上有白玉堂,老君居之,殿壁上高列眞仙之名,如人間壁記。」時有朱書注其下云:「降世爲帝王,或爲宰輔者。」
又自然當昇天時,有堂內東壁上書記五十二字云:「寄語主人,及諸眷屬,但當全身,莫生悲苦。自可勤修功德,並諸善心,修立福田,清齋念道,百劫之後,冀有善緣,早會清原之鄕,卽與相見。」其書跡存焉。
(按:此篇傳記,至爲詳悉,若非謝自然身邊之弟子所記,他人絕無可能。此必李堅《金泉道場碑》所記,卽《唐書》《通志》所載《東極眞人傳》,惜碑毀傳闕。杜光庭必當見之,遂録此傳。宋鄭樵《通志》卷六十七:「《東極眞人傳》一卷,李堅撰,記果州謝自然昇仙事。」)
鶴棲山
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二十八《名勝記》第二十八,川北道,順慶府二,廣安州:
鶴棲山,則以謝自然得名。碑目云:鶴棲山,在冀都鎮,有古碑,字雖漫滅,尚髣髴可認。其略云:唐貞元十年,歲在甲戌,果州女子謝自然,白日昇仙,刺史李堅以狀聞,又爲之傳。于時先有雙鶴棲宿此山,然後飛迎自然,駕之而去,自是俗呼爲鶴棲山。按自然昇仙在果州金泉山,李堅上其事,唐德宗賜詔,今刻于金泉,年月日與此碑所載不差。《通志》云:在州東之新明鎮西南十里。
唐德宗李適御製敕書
清李成林《順慶府志》,《藝文》,唐御製:
大唐果州女道士謝自然白日飛昇敕書:
手詔宣示中外:
敕果州僧道耆老將士人等。卿等咸蘊正純,並資忠義,稟溫良之性,欽道德之風,志尚純和,俗登清淨。女道士超然高舉,抗跡煙霞。斯實聖祖光昭,垂宣至敎,表兹靈異,流慶邦家。欽仰之懷,無忘鑒寐。卿等義均鄕黨,喜慰當深,特爲宣慰,想悉朕懷。卿等各平安好,州縣官吏,並存問之。遣書指不多及。
敕果州刺史手書:
敕李堅,正亮守官,公誠奉國,典兹郡邑,政洽人心,所部之中,靈仙表異,玄風益振,治道彌彰。斯蓋聖祖垂光,敎傳不朽,歸美於朕,良所兢懷。省覽上陳,載深喜歎。冬寒,卿平安好。遣書指不多及。
貞元十年。
(按:謝自然白日飛昇之事,由果州刺史李堅上報朝廷,唐德宗下敕書表彰,此事有僞造的可能嗎?)
金泉山
清李成林修《順慶府志》,《山川》,南充縣:
金泉山:府治西,謝自然飛昇處,上有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