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學刊第二輯

《淮南子》高誘注音讀斠證

    

(香港)何志華

 

[作者簡介]何志華,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文化研究所中國古籍研究中心主任、榮譽研究員。著述有《文子著作年代新證》、《經史考據:從〈詩〉〈書〉到〈史記〉》、《先秦兩漢典籍引〈詩經彙編(合編)、《先秦兩漢典籍引〈尚彙編(合編)、《唐宋類書徵引〈淮南子〉資料彙編》(合編)、《唐宋類書徵引〈莊子〉資料彙編》(合編)、《唐宋類書徵引〈呂氏春秋〉資料彙編》(合編)、《〈古列女傳〉與先秦兩漢典籍重見資料彙編》(合編)、《〈大戴禮記〉與先秦兩漢古籍重見資料彙編》(合編)、《〈荀子〉與先秦兩漢典籍重見資料彙編》(合編)等。另發表有關《淮南子》高誘注研究之學術論文多篇,編纂《先秦兩漢古籍逐字索引叢刊》、《魏晉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叢刊》,迄今出版超過八十種古籍索引。


 

考《戰國策》、《呂氏春秋》、《淮南子》三書東漢高誘《注》說解體式謹嚴,諸如稱引師說、互文、考文等,皆有依據,非憑臆斷。本文蒐集高《注》擬音條例多則,並附書證,以見高誘擬音依據及其體例,兼論今本高《注》因歷代迻錄所衍生之訛誤,並加校證。

 

段玉裁《周禮漢讀考序》云:“漢人作注,於字發疑正讀,其例有三:一曰讀如、讀若;二曰讀為、讀曰;三曰當為。”[①]考《淮南子》、《呂氏春秋》、《戰國策》三書高《注》,其聲訓之例大略亦如段〈序〉所言,今試言之:

1.1 擬音例

一曰:擬音之例。段玉裁《周禮漢讀考.序》云:“讀如、讀若者,擬其音也。”[②]

1.1.1 讀如

三書高《注》言“讀如”、“讀若”、“讀近”者,皆擬其音也。“讀如”之例,有“某讀如某”者,例如:

1〕《淮南子·墬形》:“硥魚在其南。”[③]高《注》:“硥讀如蚌也。”按“硥”古音屬東部明母,“蚌”隸東部並母,兩字音近因以“蚌”擬“硥”字讀音。

高誘用此例而詳言之,則曰:“某讀如某某之某。”例如:

2〕《淮南子·墬形》:“有娀在不周之北。”[④]高《注》:“娀讀如嵩高之嵩。”按“娀”、“嵩”古音並冬部心母,因據為擬音。

3〕又〈修務〉:“雖粉白黛黑弗能為美者,嫫母,仳倠也。”[⑤]高《注》:“嫫,讀如模範之模。”按“嫫”、“模”同從“莫”聲,可據為擬音。

又有據同字擬音者,張舜徽《鄭學叢著》云:“有即用本字為音者,則由一字包數音,一音包數義,字形雖同,而音義隨所在而有不同。故漢人讀如、讀若之法,亦多用本字。”[⑥]今考三書高《注》,有“讀如”例而據本字擬音者二:

4〕《呂氏春秋·上農》:“好智則多詐,多詐則巧法令。”[⑦]高《注》:“巧讀如‘巧智’之巧。”

5〕又《辯土》:“農夫知其田之易也。”[⑧]高《注》:“易,治也。易讀如‘易綱’之易也。”[⑨]並其例也。

又有據經傳以擬音者,例如:

6〕《淮南子·天文》:“蔈定而禾熟。”[⑩]高《注》:“蔈……讀如《詩》‘有貓有虎’之貓,古文作(秋)〔秒〕[11]也。”高《注》引《詩》見《大雅·韓奕》,“蔈”、“貓”古音同隸宵部,蔈屬“幫”母而“貓”屬明母,亦相近,故高《注》據為擬音。

7〕又例如《淮南子·說林》:“遽契其舟(桅)〔𣔶〕。[12]”高《注》:“(桅)〔𣔶〕讀如《左傳》‘襄王出居鄭地氾’之氾也。”[13]按高《注》引《左傳》所記史事,見《左傳·僖公二十四年》云:“王出適鄭,處於氾。”[14]其事又見《史記·周本紀》云:“翟人遂入周。襄王出犇鄭,鄭居王於氾。”[15]《鄭世家》又云:“襄王出奔鄭,鄭文公居王於氾。”[16]準此可知,“襄王出居氾”一事史傳習見,便於記誦,故高誘據為擬音。

又有引方言以明音讀者,例如:

8說山:“譬若樹荷山上。”[17]高《注》:“荷讀如燕人強秦言‘胡’同也。”按“荷”古音歌部匣母,“胡”則屬魚部匣母,歌、魚對轉,因以擬音。

又有引同字方言為擬音者,例如:

9修務:“越人有重遟者,而人謂之訬。”[18]高《注》亦云:“訬,讀燕人言‘躁操善趨者謂之訬’同也。”

1.1.2 讀若

三書高《注》“讀若”之例,只見有“某讀若某某之某”者,例如:

10〕《呂氏春秋·季夏》:“令漁師。”[19]高《注》:“漁讀若‘相語’之語。”按“漁”、“語”古音並魚部疑母,故可據以擬音。

亦有以同字擬音者,例如:

11〕《淮南子·天文》:“爰始將行,是謂朏明。”[20]高《注》:“朏明,將明也。朏讀若‘朏諾皋’之朏也。”

1.1.3 讀近

“讀近”之例,簡言之,則若“某讀近某。”例如:

12〕《淮南子·修務》:“雖粉白黛黑弗能為美者,嫫母、仳倠也。”[21]高《注》:“倠,讀近虺。”按“倠”從“隹”聲,古音微部章母,“虺”則屬微部曉母,故可據為擬音。

高誘擬音,所據以擬音之字或有數音,或兼數義,因詳言之,則曰“讀近某某之某”,蓋用以範疇擬音字之音義。例如:

13〕《墬形》:“其地宜黍,多旄犀。”[22]高《注》:“旄讀近‘綢繆’之繆,急氣言乃得之。”按“旄”古音宵部明母,“繆”字則兼數音,“繆公”之“繆”讀與“穆”同,高《注》謂“綢繆”之“繆”,則謂讀幽部明母之“繆”也。高《注》“急氣言乃得之”者,蓋又進一步說明兩字讀音關係。

又有“急舌言”者,例如:

14說山:“牛車絕轔。”[23]高《注》:“轔,讀近(蘭)〔藺〕,[24]急舌言之乃得也。”按“轔”、“藺”古音並真部來母。高《注》謂“急舌言之乃得”者,疑東漢時兩字讀音已有分別。

又有“急察言”者,例如:

15氾論:“相戲以刃者太祖軵其肘。”[25]高《注》:“軵,擠也,讀近茸,急察言之。”按“軵”從“付”得聲,古音屬侯部幫母,“茸”隸東部日母,《說文·車部》:“軵,反推車令有所付也。从‘車’、‘付’,讀若茸。”[26]與高《注》擬音相同,可知“軵”與“茸”古音相近也。

又有“緩氣言”者,例如:

16〕《呂氏春秋·慎行》:“崔杼之子相與私𩰓。”[27]高《注》:“𩰓,讀近鴻,緩氣言之。”按“𩰓“、“鴻”古音並東部匣母,故高誘據為擬音。

又有“閉口言”者,例如:

17〕《淮南子·俶真》:“夫牛蹏之涔,無尺之鯉。”[28]高《注》:“涔,潦水也;涔讀延曷問,急氣閉口言也。”

又有“籠口言”者,例如:

18墬形:“(其人)憃愚(禽獸)[29]而壽。”[30]高《注》:“憃讀人謂憃然無知之憃也,籠口言乃得〔之〕。”[31]

1.1.4 讀似

“讀似”猶“讀近”也,皆擬音之例,惟用詞不同而已;

19〕例如《淮南子·說山》:“牛車絕轔。”[32]高《注》:“楚人謂門切(之)〔為〕[33]轔……轔讀近(蘭)〔藺〕,急舌言之乃得也。”考《淮南子·說林》“雖欲豫就酒,不懷蓐。”[34]高《注》:“轔,戶限。楚人謂之轔。轔讀似鄰,急氣言乃得之也。”按“轔”、“藺”、“鄰”三字古音並屬真部來母,二《注》比勘,則高《注》謂“讀似”者、猶“讀近”也。

“讀似”例有引方俗之語以為擬音者,例如:

20〕《淮南子·說山》:“去之千里,不見埵堁,遠之故也。”[35]高《注》:“埵堁,猶席翳也。埵,讀似望,作江、淮間人言能得〔之〕[36]耳。”

1.1.5 讀與“某”同

高誘擬音體例有“讀與‘某’同”者,例如:

21〕《戰國策·中山策》:“飲食餔餽,以靡其財。”[37]高《注》:“吳謂食為餽,祭鬼亦為餽,古文通用,讀與饋同。”

又有引經傳以為擬音者,例如:

22〕《淮南子·原道》:“扶搖抮抱羊角而上。”[38]高《注》:“抮讀與《左傳》‘憾而能眕者’同也。”按高《注》引文見《左傳·隱公三年》,《左傳》云:“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39]

1.2 改讀例

二曰:改讀之例。段玉裁《周禮漢讀考.序》:“讀為、讀曰者,易其字也,易之以音相近之字。”[40]又張舜徽《鄭學叢著》亦云:“所謂改讀者,照原文讀不可解,而必易其字以通其音義,即《注》中每云‘某讀為某’、‘某讀曰某’是也。”[41]考三書高《注》,亦有改讀之例,簡言之,亦云“某讀曰某”,例如:

23〕《戰國策·齊策一》:“鄒忌脩八尺有餘,身體昳麗。”[42]高《注》云:“昳,讀曰逸。”按高《注》是也。“昳”者,日昃也;《後漢書·章帝紀》:“劬勞日昃。”[43]李賢《注》云:“日昃,日昳。《尚書》曰:‘文王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說文新附》亦云:“昳,日昃也,从日失聲。”準此可知,“昳”義為日側,《戰國策》此文作“昳麗”者不詞,高誘讀“昳”為“逸”,“昳”、“逸”古音並質部,“昳”隸定母,“逸”屬喻母,二字音近通假。“逸麗”猶美麗也,古書習見;司馬相如〈美人賦〉云:“奇葩逸麗,淑質艷光。”[44]葛洪《抱朴子·辭義》:“歷觀古今屬文之家,尠能挺逸麗於毫端。”[45]準此可知,高誘改讀是也。考《戰國策》此文宋鮑彪《注》云:“昳,徒結切,日側也,故有光艷意。”[46]是鮑彪不采高《注》之改讀,反曲為之說,其謂“日側”有光艷意者,殊為牽強。今考《藝文類聚》引《戰國策》此文正作“逸麗”。[47]可證成高說。

高誘改讀,所改讀之字或有數音,或兼數義,因詳言之,則曰“某讀曰某某之某”,蓋用以範疇改讀字之音義,例如:

24〕《呂氏春秋·古樂》:“民氣鬱閼而滯著,筋骨瑟縮不達。”[48]高《注》:“閼讀曰‘遏止’之遏。”按高讀是也。“閼”、“遏”古音並月部影母,每多通假。《尚書·舜典》:“遏密八音”,[49]《春秋繁靈·煖燠孰多》引“遏”作“閼”;[50]又《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昔虞閼父為周陶正”,[51]《史記·陳杞世家索隱》引“閼父”作“遏父”;[52]並其通假之證。《古樂》高《注》讀“閼”為“遏”,訓為“遏止”,其說是也。考《呂氏春秋·古樂》正文作“民氣鬱閼”,《北堂書鈔》、[53]《太平御覽》、[54]《藝文類聚》[55]引此文並作“民氣壅閼”,《初學記》[56]則引作“人氣壅閼”。[57]準此可知,《古樂》此文本當作“壅閼”,是高讀“壅閼”為“壅遏”,“壅遏”習見《淮南子》,《淮南子·主術》:“守官者雍遏而不進。”[58]又〈要略〉:“所以竅窕穿鑿百事之壅遏。”[59]並其句例,皆高誘改讀依據。又“壅遏”猶“凝遏”,《原道》:“所謂後者,非謂其底滯而不發,凝竭而不流。”[60]王念孫云:“竭之言遏也。《爾雅》曰:‘遏,止也’,底、滯、凝、竭,皆止也。”[61]可證成高說。

高誘有就本字先作訓釋,再舉改讀字以明之者,其例曰:“某,某也,讀曰某。”蓋用以規範改讀字之音義。例如:

25〕《淮南子·說山》:“砥石不利而可以利金,擏不正而可以正弓。”[62]高《注》:“擏,弓之掩床,讀曰檠。”按高讀是也。《廣雅·釋詁一》:“擎,舉也。”[63]《廣韻·庚韻》:“擎,舉也。”[64]亦書作“擏”,“擏”从手訓為“舉”,乃動字。《說山》此文“擏”與“砥石”對舉,作“舉”義解於文意不合,故高誘改讀為“檠”;考《詩·小雅·角弓》:“騂騂角弓,翩其反矣。”[65]毛《傳》:“不善紲檠巧用則翩然而反。”陸德明《經典釋文》云:“檠,音景,弓匣也。”[66]孔穎達《角弓疏》亦云:“檠者、藏弓定體之器,謂未成弓時內於檠中。”[67]又《漢書·蘇武傳》:“檠弓弩”,[68]顏師古《注》:“檠謂輔正弓弩也。”準此可知,高讀“擏”為“檠”,“檠”者,弓匣也;與《說山》此文作“檠不正而可以正弓”者,義正相合,其改讀是也,“檠”為藏弓定體之器,故可以正弓。又《淮南子·修務》:“故弓待擏而後能調,劍待砥而後能利。”[69]高《注》亦云:“擏,矯弓之材,讀曰敬。”準〈說山〉高《注》,高誘此文云“讀曰敬”者,“敬”亦當作“檠”,今本“檠”字蓋誤脫“木”旁而訛為“敬”,高誘兩《注》並讀“擏”為“檠”也。

以上並高《注》改讀之例,足見高誘改讀,多有依據,非憑臆說。就改讀之依據言,可有下列數種:

1.2.1 據字書訓詁

[1] 《爾雅》

26〕《呂氏春秋·重己》:“味不眾珍,衣不燀熱,燀熱則理(寒)〔塞〕[70]。”高《注》:“燀,讀曰亶,亶,厚也。”[71]高誘讀“燀”為“亶”,“燀”、“亶”古音並元部端母,其訓“亶”為“厚”者,蓋本《爾雅》,《爾雅·釋詁》:“惇、亶、祜……厚也。”[72]陳奇猷《呂氏春秋集釋》云:“高訓燀為厚者,乃是以燀熱為厚熱即甚熱之意。”[73]

1.2.2 據傳注舊詁

[1] 毛《傳》

27〕《淮南子·俶真》:“百圍之木,斬而為犧尊。”[74]高《注》:“犧讀曰月,猶疏鏤之尊。”莊逵吉本“月”作“希”。[75]吳承仕《經籍舊音辨證》云:“犧從羲聲,字屬歌部,讀‘犧’為‘希’,則韻部不近。首言‘犧讀為希’,繼云‘猶疏鏤之尊’,則文義不次。尋聲訓之例,曰‘讀曰’,猶其聲義必上下相應。此《注》應云:‘犧讀曰希疏,猶疏鏤之尊。’今本誤挩一‘疏’字,遂不可通。《魯頌》毛《傳》云:‘犧尊,有沙羽飾也。’《釋文》云:‘鄭音素何反。’毛義同鄭。高讀為希疏之‘疏’者,古音魚、歌部近,‘疏’即‘素何反’也,‘疏鏤’即刻畫之義,高誘音訓蓋毛、鄭舊說也。後人不曉古音義,妄刪‘疏’字,而以‘希’音‘犧’,於古今音並不合。”[76]按吳說近是,《道藏輯要》本此文高《注》作“犧讀曰疏,猶疏鏤之疏。”[77]是也。《呂氏春秋·孟春》:“其器以達”,[78]高《注》:“宗廟所用之器,皆疏鏤通達,以象陽氣之射出。”亦高《注》“疏鏤”二字連用之例。

 [2] 《毛詩》鄭《箋》

28〕《呂氏春秋·重己》:“使烏獲疾引牛尾,尾絕力(勯)〔亶〕,[79]而牛不可行,逆也。”[80]高《注》:“烏獲,秦武王力士也,能舉千鈞。(勯)〔亶〕讀曰單。單,盡也。”按高讀是也。“亶”無訓“盡”者,《詩·祈父》:“亶不聰。”[81]毛《傳》:“亶,誠也。”;《詩·常棣》:“亶其然乎。”[82]毛《傳》:“亶,信也。”“亶”訓“誠”、“信”,於《呂氏春秋·重己》“尾絕力亶”文義皆未安,高誘改讀為“單”,“亶”、“單”古音並元部端母,可相通假。高訓“單”為“盡”,[83]蓋本《毛詩》鄭《箋》,考《詩·天保》云:“俾爾單厚”,[84]鄭《箋》正云:“單,盡也。”準此可知,高《注》此文讀“亶”為“單”而訓為“盡”者,蓋本鄭《箋》為說。

 [3] 《周禮》鄭《注》

29〕《呂氏春秋·尊師》:“臨飲食,必蠲絜。”[85]高《注》:“蠲,讀曰圭也。”按“蠲”、“圭”古音並支部見母,高誘此《注》改讀蓋本鄭《注》,《周禮·秋官·蜡氏》:“凡國之大祭祀,令州里除不蠲,禁刑者、任人及凶服者。”[86]鄭《注》:“蠲讀如‘吉圭惟饎’之圭,圭,絜也。”按鄭《注》“吉圭惟饎”,見《小雅·天保》,今本《詩》“圭”亦作“蠲”,[87]可知“蠲”猶“圭”也。高《注》此文讀“蠲”為“圭”,蓋本鄭《注》,訓“蠲”為“絜”也。《儀禮·士虞禮》“圭為而哀薦之。”[88]鄭《注》亦云:“圭,絜也。”《淮南子·時則》:“湛熺必潔。”[89]高《注》:“熺炊必令圭潔也。”是高《注》“圭潔”連文之例。

以上並高《注》據傳注舊詁改讀例。

[4] 別書互見內容

30〕《淮南子·精神》:“子求行年五十有四而病傴僂,脊管高於頂,𣎅下迫頤,兩髀在上,燭營指天。”[90]高《注》:“燭營讀曰括撮也。”按高《注》此文不僅改讀,更改易其字,其實乃本《莊子》為說,《莊子·人間世》云:“支離疏者頤隱於齊,肩高於頂,會撮指天,五管在上,兩髀為脅。”[91]兩書互見內容互斠,《淮南子》“燭營指天”,《莊子》作“會撮指天”,高《注》云“燭營讀曰括撮”,蓋本《莊子》互見內容為說。“括撮”猶“會撮”也,“括”古音月部見母,“會”古音月部匣母,二字音近可相通假。“括撮”謂撮髮為髻也,《莊子·人間世》司馬彪《注》云:“會撮,髻也;古者髻在項中,脊曲頭低,故髻指天也。”高《注》準《莊子·人間世》互見內容而改讀“燭營”為“括撮”,則高誘所見《莊子》仍作“括撮”,今本《莊子》作“會撮”者乃後人所改,《莊子·寓言》云:“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髮,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92]按《莊子》此文“俯”與“仰”相對,則“括”亦當與“被髮”對文,今本“括”下當脫一字。考成玄英《疏》云:“若,汝也。俯,低頭也。撮,束髮也。”準此可知,成玄英所據本“括”下有“撮”字,《莊子闕誤》引張君房本“括”下亦有“撮”字,則〈寓言〉此文當作“括撮”,與高誘所見《莊子·人間世》同,可證今本《莊子·人間世》作“會撮”者,乃後人所改。[93]

1.3 改字例

凡高《注》言“當為”、“當作”、“字之誤”、“聲之誤”者,並改字之例也。段玉裁《周禮漢讀考》云:“‘當為’者,定為字之誤、聲之誤而改其字也,為救正之詞,形近而訛謂之字之誤,聲近而訛謂之聲之誤,字誤、聲誤而正之,皆謂之‘當為’。凡言‘讀為’者,不以為誤;凡言‘當為’者,直斥其誤。”[94]考三書高《注》改字之例亦多,今舉其中數例言之。

31〕《呂氏春秋·古樂》云:“帝堯立,乃命質為樂。質乃效山林谿谷之音以歌……帝舜乃令質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95]高《注》云:“‘質’當為‘夔’。”按高《注》改“質”為“夔”者是也。洪頤煊云:“《劉寬碑》‘復使五官中郎將何夔持節魏上尊號奏太僕臣夔’,‘夔’與‘質’古文‘’形相似,因訛。”[96]又陳奇猷云:“下文既云‘帝舜乃令質’云云,則此不當更言‘質’,當從高《注》作‘夔’為是。”[97]準洪、陳二說,則高《注》改“質”為“夔”者是也。

32〕《呂氏春秋·慎人》云:“百里奚之未遇時也,亡虢而虜晉。”[98]高《注》云:“‘虢’當為‘虞’,百里奚、虞臣也。《傳》曰:‘伐虞,獲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繆公姬。’《孟子》曰:‘百里奚,虞人也。晉人以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之。百里奚知虞公之不可諫也而去之秦。’此云‘亡虢’,誤矣。”按高《注》改字,蓋準《孟子·萬章上》第九章為說也。

33〕《慎人》又云:“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嘗食,藜羹不糝。宰予備矣,孔子弦歌於室,顏回擇菜於外。”[99]高《注》云:“‘備’當作‘憊’,‘憊’,極也。”按《慎人》此文又見《莊子》,《莊子·讓王》云:“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顏回擇菜。”[100]兩書互見之文互斠,《慎人》“宰予備矣”,《讓王》作“顏色甚憊”;準此可知,《慎人》此文高《注》改“備”為“憊”,蓋本《莊子》互見之文為說。

34〕《呂氏春秋·慎大》云:“桀迷惑於末嬉,好彼琬琰。”[101]高《注》:“‘琬’當作‘婉’,婉順阿意之人。或作‘琬琰’,美玉也。”畢沅云:“觀《注》意,則高所見本或有脫‘琰’字者。”[102]按畢說是也,高誘所據本當脫“琰”字,作“好彼琬”,高誘蓋以為文意未完,因改“琬”為“婉”也。高《注》謂“或作琬琰”,又訓“琬琰”為美玉,亦有未安,畢沅云:“案《竹書紀年》注云:‘后桀十四年,命扁伐岷山,岷山女於桀二人,曰琬曰琰。后愛之,無子,斲其名於苕華之玉,苕是琬,華是琰,而棄其元妃於洛曰妹喜,以與伊尹交,遂以亡夏。’今本《紀年》末有訛字,此參用馬驌所引文。據此,則琬、琰不但為二玉名也。”[103]畢沅以為“琬”“琰”或為人名,其說是也。高《注》訓“琬琰”為美玉者,蓋沿《淮南》舊說而已。《淮南子·說山》:“琬琰之玉。”[104]高《注》亦云:“琬琰,美玉。”

35〕《呂氏春秋·察微》:“吳王夷昧聞之怒,使人舉兵侵楚之邊邑,克夷而後去之。吳、楚以此大隆。”[105]高《注》:“‘隆’當作‘格’,‘格’,鬭也。”按高誘改“隆”為“格”,訓“格”為“鬭”。《逸周書·武稱解》:“追戎無恪,窮寇不格。”[106]晉孔晁《注》亦云:“格,鬭也。”高《注》改字為訓,雖有古書用例為據,惟其說實未必然,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引孫詒讓云:“‘隆’讀為‘鬨’。‘大隆’即‘大鬨’也。《孟子》云‘鄒與魯鬨’,孫奭《音義》引劉熙《注》云:‘鬨,構也,構兵以鬭也’。隆與鬨古音相近,得相通借。”[107]章炳麟亦云:“隆、格形聲俱不近,未知高說何本?竊謂隆借為鬨。‘隆’从降聲,《禹貢》之‘降水’,康成謂即‘洪水’,是降、共聲同。‘鬨’从共聲,故隆可借為鬨。《說文》:‘鬨,鬥也。’”[108]準此可知,《察微》此文“隆”當讀為“鬨”而訓為“鬭”,毋煩改字,高說迂曲。

36〕《呂氏春秋·過理》:“宋王築為蘖帝,鴟夷血,高懸之,射著甲冑,從下,血墜流地。”[109]高《注》:“宋王,康王也。‘蘖’當作‘’,‘帝’當作‘臺’。‘蘖’與‘’其音同,‘帝’與‘臺’字相似,因作‘蘖帝’耳。《詩》云‘庶姜䡾䡾’,高長(類)〔𧳒[110]也。”按高誘改“蘖帝”為“臺”,蓋本韓《詩》為說,《詩·碩人》:“庶姜孽孽”,《經典釋文》云:“孽孽,魚竭反,徐,五謁反,盛飾也。韓《詩》作‘’,牛遏反,長皃。”[111]準此可知,高《注》改“蘖”為“”,又訓“”為高長貌者,並據韓《詩》為說。考《說文·車部》亦云:“,載高貌。”[112]又張衡〈西京賦〉“飛檐”,[113]薛綜《注》:“,高貌。”又《廣雅·釋詁》:“,高也。”[114]並可證成高說。

考《淮南子》、《呂氏春秋》、《戰國策》三書高《注》,其擬音體例相同。然而《淮南》一書經歷代傳鈔,脫誤甚多,所存高《注》,亦多訛誤。考高誘熟讀古書,尤好背誦,三書之中,有一事而兩見者,高《注》每多類同,足為校讎高《注》之本證,[115]今試比合三書高《注》音讀文例以為斠證。

37〕《淮南子·原道》:“鷹鵰搏鷙,昆蟲蟄藏。”[116]高《注》:“鷙,讀什伍之什。”《道藏》本作“鷙,讀什伍之十”,[117]劉績本與影宋本同,[118]朱東光本無《注》。[119]按各本高《注》作“鷙”者疑誤。“鷙”古音質部章母,“什”古音緝部禪母,兩字韻部隔絕,難以通協。疑高《注》本當作“蟄,讀什伍之什。”此蓋為正文“昆蟲蟄藏”之“蟄”字擬音也,“蟄”古音緝部定母,與“什”字韻部相同,聲母相近,故可通協。今本高《注》“蟄”訛作“鷙”,後人見正文有“鷹鵰搏鷙”,以為高《注》為“鷙”字擬音,遂不察其誤矣。《呂氏春秋·孟春》:“蟄蟲始振〔蘇〕[120]。”[121]高《注》云:“蟄,讀如《詩·文王〔什〕》[122]之什。”亦據“什”以擬“蟄”字之音;又《呂氏春秋·音律》:“蟄蟲入穴。”[123]高《注》亦云:“蟄,讀如《詩·文王什》之什。”並其證也。考莊逵吉本《淮南子·原道》此文高《注》正作“蟄,讀什伍之什。”[124]是也。

38〕《淮南子·原道》:“猶錞之與刃,刃犯難而錞無患者,何也?”[125]高《注》云:“錞,干戈之錞也,讀曰頓。”影宋本《淮南子》高《注》作“讀曰頓”者,“讀曰”蓋改讀之詞,惟“錞”、古音文部禪母,“頓”文部端母,二字古音相近,高誘蓋擬音而非改讀也,不當作“讀曰”者,此與高《注》音讀體例未合。考莊逵吉本作“讀若”者是也。[126]又《說林》:“錞之與刃,孰先弊也?”[127]高《注》:“錞,讀頓首之頓。”二《注》互斠,則〈原道〉高《注》作“讀若頓”者,“頓”上當脫“頓首之”三字,〈說林〉高《注》“讀”下則脫“若”字。

39〕《淮南子·俶真》:“蕭條霄雿。”[128]高《注》:“雿,翟氏之翟也。”吳承仕云:“《注》云:‘雿,翟氏之翟也。’亦誤奪‘讀’字。”[129]按吳說近是,《原道》:“上游於霄雿之野。”[130]高《注》正云:“雿讀翟氏之翟。”與吳說相合。惟考《太平御覽·地部》引《原道》此文高《注》云:“雿讀若翟氏之翟也。”[131]準此可知,今本《原道》高《注》“讀”下尚脫一“若”字,《俶真》高《注》則脫“讀若”二字。“讀若”者,擬其音也,雿古音宵部定母,翟隸藥部定母,兩字古音相近,故高誘據以擬音。

40〕《淮南子·時則》:“鷹乃學習,腐草化為蚈。”[132]高《注》:“蚈,馬蚿也,幽、冀謂之秦渠,蚈讀奚徑之徑也。”楊樹達云:“蚈讀如徑,猶宋鈃或作宋牼也。”[133]按楊說可商,“蚈”、“徑”聲韻俱遠,不可通假。考《說林》:“善用人者,若蚈之足。”[134]高《注》:“蚈,馬蚈,幽州謂之秦渠,蚈讀蹊徑之蹊也。”兩《注》互斠,《時則》高《注》“奚徑之徑”,當從《說林》高《注》作“蹊徑之蹊。”按“蚈”古音元部見母,“蹊”隸支部匣母,高誘蓋以“元”“支”兩部通協,據以擬音;按高誘以“元”“支”兩部通協為擬音者,亦見《主術》高《注》。《主術》:“短者以為朱儒枅櫨。”[135]高《注》:“枅讀如雞也。”正其比。考《呂氏春秋·季夏》:“鷹乃學習,腐草化為螢蚈。”[136]高《注》正云:“蚈,讀如蹊徑之蹊,幽州謂之秦渠。”是其證矣。楊氏未嘗遍考三書高《注》,故致誤說。準《季夏》高《注》,則《時則》、《說林》兩篇高《注》“讀”下尚脫一“如”字,“讀如”者,擬音之詞也。

41〕《淮南子·時則》:“季夏之月……乃命漁人伐蛟取鼉。”[137]高《注》:“漁人,掌漁官也,漁讀相語之語也。”按“漁”、“語”古音並魚部疑母,高誘蓋擬其音也。《呂氏春秋·季夏》高《注》云:“漁師,掌魚官也,漁讀若相語之語。”[138]準此,則《時則》高《注》“讀”下當脫“若”字,“讀若”者,擬音之詞也。

42〕《淮南子·時則》:“季秋行夏令,則其國大水,冬藏殃敗,民多鼽窒。”[139]高《注》:“火金相干,故民鼽窒,鼻不通利也。鼽讀怨仇之仇也。”考《淮南子·時則》此文重見《呂氏春秋·季秋》,彼文高《注》云:“火金相干,故民鼽窒,鼻不通也。鼽讀曰仇怨之仇。”[140]二《注》互斠,《季秋》高《注》作“讀曰仇怨之仇”,則《時則》高《注》“讀”下當脫“曰”字,高誘蓋易其讀也,其讀“鼽”為“仇”者,或本董仲舒《春秋繁露》為說,《春秋繁露·五行逆順》:“輕百姓之命,則民病喉欬漱,筋攣,鼻仇塞。”[141]“仇塞”猶“鼽窒”也,漢人或習見“仇塞”,少見“鼽窒”,故高誘改讀“鼽”為“仇”。

43〕《淮南子·時則》:“工事苦慢,作為淫巧。”[142]高《注》:“苦,惡也……苦(謂)〔讀〕(塩)〔盬〕會之(塩)〔盬〕也。”[143]又《淮南子·主術》:“是以器械不苦,而職事不嫚。”[144]高《注》:“苦讀(監)〔盬〕。”又《呂氏春秋·誣徒》:“從師苦而欲學之功也。”[145]高《注》:“苦讀如(監)〔盬〕會之(監)〔盬〕。”畢沅云:“《注》‘盬’舊作‘監’,訛。此以‘盬惡’訓‘苦’,但‘會’字未詳。”[146]按畢說是也,高《注》作“塩”、“監”者並“盬”字之誤,惟“盬會”一詞意義不詳,陳奇猷云:“畢改是,今從之,《日刊本》正作‘盬’。‘會’字不誤,會蓋音假為猝。‘薈稡’、‘會稡’、‘會萃’皆是同義疊韻之漣語,猝與稡、萃同音,則會、猝亦疊韻甚明。《方言》十三、《廣雅釋詁》皆云:‘盬雜,猝也’,則‘盬雜’當亦可作‘盬猝。’猝、會同音同義,當亦可作‘盬會’,明‘盬會’是古人成語,其義為‘姑且’。”[147]按陳說迂曲,吳承仕云:“畢改‘監’為‘盬’,是也。《淮南·時則訓》‘工事苦慢’,高《注》各本同作‘音盬會之“盬”’,唯朱東光本作‘音盬鹵之“盬”’,然則《呂覽》、《淮南》高讀本作‘監會’、或作‘盬會’者,皆‘盬鹵’之形訛。盬、鹵同訓,當是連語,故高誘以之作音。疑舊本有書‘鹵’為‘魯’者,因形近又訛‘魯’為‘會’,故不可通。”[148]按吳承仕據朱東光本以為“盬會”乃“盬鹵”之訛,其說甚是,惟“鹵”當讀為“鹽”,“鹵”、“鹽”有別,《說文》:“鹽,鹵也。天生曰鹵,人生曰鹽。”[149]高誘此《注》蓋本《周禮》舊《注》為說也。《周禮·鹽人》云:“鹽人掌鹽之政令,以共百事之鹽。祭祀,共其苦鹽、散鹽。”[150]鄭《注》:“杜子春讀苦為盬。”

準此可知,杜子春讀“苦鹽”為“盬鹽”也,高誘讀“苦”為“盬鹽”之“盬”,“盬鹽”一義蓋本《周禮》杜子春《注》也。“盬鹽”或書為“盬鹵”,“鹵”又以音近通作“魯”,《史記·游俠列傳》:“太原鹵公孺。”[151]《漢書·游俠傳》作“太原魯翁孺”[152]。又《文選·劉楨贈五官中郎將詩》:“小臣信頑魯。”[153]李善《注》:“《論語》曰:‘參也魯’……‘魯’與‘鹵’同。”並其比。“魯”復以形近訛為“會”,《後漢書·桓帝紀》:“延熹八年春正月癸亥,虎賁中郎將鄧會下獄死。”[154]《續漢書·天文志下》引此文作“虎賁中郎將安鄉侯鄧魯……皆繫暴室,萬、魯死。”[155]兩書互斠,《桓帝紀》“鄧會”,《天文志》訛作“鄧魯”。朱起鳳《辭通》云:“‘會’字下半形與‘魯’近,因訛作‘魯’。”[156]此正“魯”訛為“會”之例也,並可證成吳承仕說。

44〕《淮南子·時則》:“季冬之月……命漁師始漁。”[157]高《注》:“是月將捕魚,故命其長也。漁讀《論語》之語。”又《說林》:“漁者走淵。”[158]高《注》:“漁讀《論語》之語也。”按“漁”、“語”古音聲韻俱同,高誘蓋以《論語》之“語”作音,考《呂氏春秋·季冬》高《注》:“漁,讀如《論語》之語,是月也,將捕魚,故命其長也。”[159]準《季冬》高《注》,則今本《淮南子·時則》、《說林》兩篇高《注》“讀”下並脫“如”字,“讀如”猶“讀若”也,並擬音之詞。

45〕《淮南子·精神》:“體本抱神,以游於天地之樊。”[160]高《注》:“樊,讀‘麥飯’之飯也。”按“樊”、“飯”古音同隸元部,“樊”屬並母而“飯”屬幫母,故高誘據為擬音。考《墬形》云:“縣圃、涼風、樊桐在崑崙閶闔之中。”[161]高《注》:“樊,讀如‘麥飯’之飯。”兩《注》互斠,今本,《精神》高《注》“讀”下當脫“如”字,“讀如”者,擬音之詞也。

46〕《淮南子·本經》:“土事不文,木工不斲,金器不鏤。”[162]高《注》:“鏤,讀婁之婁。”莊逵吉云:“婁之者,字從毋中女,即婁處子義也。此讀從之,孔戶部繼涵疑句有脫字,恐未必然。”[163]吳承仕云:“莊說甚迂。婁空字與《孟子》說‘摟處子’事義不相會,牽引以釋此讀,亦文不成義。此《注》應作‘婁數之“婁”’,傳寫奪‘數’字耳。》《俶真訓》‘鏤金石書竹帛’,《注》云:‘鏤讀婁數之“婁”。’音義並與此同,是其證。”[164]按吳說是也。高誘蓋以“婁數”以擬“鏤”字讀音,非釋義也。吳說獨未言“婁數”一詞義訓,今考《釋名·釋床》:“裘溲猶婁數,毛相離之言也。”[165]準此可知,劉熙亦以“婁數”訓釋“裘溲”,則“婁數”當是漢時通行語矣。“婁數”又作“離褷”,[166]《文選·木華海賦》:“鳧雛離褷,鶴子淋滲。”[167]又作“離纚”;稽康〈琴賦〉:“紛文斐尾,慊縿離纚。”[168]並其用例。

47〕《淮南子·說山》:“嫫母有所美。”[169]高《注》:“嫫母,古之醜女而行貞正,故曰有所美。嫫,讀模範之模。”按高誘讀嫫為“模範之模”者,蓋擬其音也。《修務》:“雖粉白黛黑弗能為美者,嫫母、仳倠也。”[170]高《注》:“嫫母、仳倠,古之醜女,嫫讀如模範之模。”二《注》互斠,《說山》高《注》當作“讀如模範之模。”今本“讀”下脫“如”字,“讀如”者,擬其音也。

 


[①] 段玉裁《周禮漢讀考》,《皇清經解》本,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卷六三四,頁一上(總5657頁)。

[②] 同上注。

[③]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四,頁八上(總115頁)。

[④]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四,頁八下(總116頁)。

[⑤] 同上注,卷一九,頁五下(總582頁)。

[⑥] 張舜徽《鄭學叢著》,齊魯書社1984 111~12頁。

[⑦]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二六,頁五下(總736頁)。

[⑧] 同上注,卷二六,頁九下(總744頁)。

[⑨] 梁仲子以為“易綱”乃“易疇”之誤。畢沅校本《呂氏春秋》(總第923頁)引。

[⑩]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三,頁一一下(總88頁)。

[11]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高《注》“秒”誤為“秋”,正統《道藏》本作“秒”,今據改。正統《道藏》本《淮南子》,收入《道藏要籍選刊》第五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總第25頁。

[12] 今本《淮南子》“𣔶“誤“桅”,高《注》同;據王念孫說改,《讀書雜志》總914頁。

[13]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七,頁一上(總501頁)。

[14] 《左傳注疏》,總257頁。

[15] 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82154頁。

[16] 同上注,頁1765

[17]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六,頁一○下(總486頁)。

[18] 同上注,卷一九,頁六上(總583頁)。

[19]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六,頁一下(總134頁)。

[20]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三,頁九上(總83頁)。

[21] 同上注,卷一九,頁五下(總582頁)。

[22] 同上注,卷四,頁六下(總11213頁)。

[23] 同上注,卷一六,頁一七上(總499頁)。

[24]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藺”誤為“蘭”,莊逵吉本(總737頁)作“藺”,今據改。

[25]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三,頁一九下(總404頁)。

[26]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總729頁。

[27]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二二,頁二下(總636頁)。

[28]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二,頁八上(總53頁)。

[29] 今本《淮南子》衍“其人”、“禽獸”四字,據王念孫說刪,《讀書雜志》總806頁。

[30]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四,頁七上(總113頁)。

[31] 準上述高《注》擬音體例補。

[32]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六,頁一七上(總499頁)。

[33]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高《注》“為”誤“之”,莊逵吉本(總頁737)作“為”,今據改。

[34]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七,頁一一上(總521頁)。

[35]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六,頁三上(總471頁)。

[36] 準高《注》音訓體例補。

[37] 《戰國策》,《士禮居叢書》重刻宋姚宏本,卷三三,頁六下。

[38]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頁四上(總9頁)。

[39] 《左傳注疏》,總54頁。

[40] 段玉裁《周禮漢讀考》,《皇清經解》本,卷六三四,頁一上(總5657頁)。

[41] 張舜徽《鄭學叢著》,齊魯書社1984版,第119~20頁。

[42] 《戰國策》,《士禮居叢書》重刻宋姚宏本,卷八,頁六上。

[43] 《後漢書》,130頁。

[44] 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北京中華書局1987,卷二二,頁一下。

[45] 葛洪《抱朴子》,《諸子集成》本北京中華書局1956182頁。

[46] 《戰國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校勘記》引,324頁。

[47] 歐陽詢《藝文類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卷七○,1225頁。

[48]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五,頁八下(總128頁)。

[49] 《尚書注疏》,總42頁。

[50] 董仲舒《春秋繁露》,《四部叢刊》影武英殿聚珍版本上海商務印書館1919,卷一二,頁六下。

[51] 《左傳注疏》,總622頁。

[52] 《史記》,1575頁。

[53] 虞世南《北堂書鈔》,臺灣文海出版社1966年影孔廣陶本,卷一○,七頁一上(總94頁)。

[54] 《太平御覽》,卷五七四,頁七下(總2593頁)。

[55] 歐陽詢《藝文類聚》,卷四三,768頁。

[56] 徐堅等《初學記》北京中華書局1962,卷一五,379頁。

[57] 《初學記》引“民”作“人”者蓋避唐諱改。

[58]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九,頁一四下(總250頁)。

[59] 同上注,卷二一,頁三下(總644頁)。

[60] 同上注,卷一,頁一○上(總21頁)。

[61] 王念孫《讀書雜志》,769頁。

[62]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六,頁一六下(總498頁)。

[63] 王念孫《廣雅疏證》,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77年陳雄根標點本,總120頁。

[64] 余迺永校著《互註校正宋本廣韻》臺北聯貫出版社1980,總187頁。

[65] 《毛詩注疏》,總503頁。

[66] 陸德明《經典釋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總338頁。

[67] 《毛詩注疏》,總503頁。

[68] 《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872463頁。

[69]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九,頁八下(總588頁)。

[70] 今本《呂氏春秋》“塞”誤為“寒”,考《太平御覽》,卷七二○,頁二下(總3188頁)引作“塞”今據改。

[71]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頁八下(總32頁)。

[72] 《爾雅注疏》,總23頁。

[73] 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上海學林出版社198441頁。

[74]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二,頁七上(總51頁)。

[75] 莊逵吉本《淮南子》,總86頁。

[76] 吳承仕《經籍舊音辨證》北京中華書局1986233頁。

[77] 《道藏輯要》,光緒丙午年重刊板藏成都二仙庵本,頁二五下。

[78]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頁二上(總19頁)。

[79] 今本《呂氏春秋》“亶”誤“勯”,高《注》同;據王念孫說改,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總8頁。

[80]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頁八上(總31頁)。

[81] 《毛詩注疏》,總378頁。

[82] 同上注,總323頁。

[83] 高誘訓“單”為“盡”,蓋常訓也。《淮南子·天文》“單閼之歲”,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三,頁一四上〔總第93頁〕,又《呂氏春秋·禁塞》“自今單脣乾肺”及“道畢說單而不行”,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七,頁七上〔總第167頁〕,高並訓“單”為“盡”。

[84] 《毛詩注疏》,總330頁。

[85]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四,頁六下(總102頁)。

[86] 《周禮注疏》,總548頁。

[87] 《毛詩注疏》,總330頁。

[88] 《儀禮注疏》,臺北藝文印書館1985年影清嘉慶二十年南昌府學刊十三經注疏本,總512頁。

[89]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五,頁一三上(總147頁)。

[90] 同上注,卷七,頁七下(總190頁)。

[91] 《莊子》,總104頁。

[92] 同上注,總501頁。

[93] 《寓言》“括撮”與“被髮”對文,可知“括撮”義當為“撮髮為髻”,《人間世》崔譔《注》訓“括撮”為“項椎”,吳承仕信以為是(吳承仕《經籍舊音辨證》,238頁);其實並誤矣。參王叔岷《莊子校詮》,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88,第164頁。

[94] 段玉裁《周禮漢讀考》,《皇清經解》本,卷六三四,頁一上(總5657頁)。

[95]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五,頁九下(總130頁)。

[96] 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上海學林出版社1984302頁引。

[97] 同上注,303頁。

[98]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四,頁一六下(總344頁)。

[99] 同上注,卷一四,頁一七上(總345頁)。

[100] 《莊子》,總514頁。

[101]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五,頁二上(總363頁)。

[102] 畢沅校本《呂氏春秋》,總469頁。

[103] 同上注。

[104]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六,頁一四上(總493頁)。

[105]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六,頁一五上(總433頁)。

[106] 《逸周書》,《四部叢刊》影江陰繆氏藝風堂藏明嘉靖癸卯刊本上海商務印書館1919,卷二,頁二上。

[107] 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臺北世界書局1975,總723頁。

[108] 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上海學林出版社19841008頁引。

[109]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二三,頁八下(總672頁)。

[110]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本《呂氏春秋》“”誤“類”,畢沅校本(總839頁)作“”,今據改。

[111] 《經典釋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總239頁。

[112]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總727頁。

[113] 《六臣注文選》,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影《四部叢刊》本,卷二,頁一三下(總50頁)。

[114] 王念孫《廣雅疏證》,總668頁。

[115] 舉例而言,《淮南子·原道》:“重之羿、逢蒙子之巧。高《注》云: “羿、古諸侯,有窮之君也。”(《淮南子》,卷一,頁五下)及後《淮南子·說山》云:“羿死桃部。高誘又注云:“羿,夏之諸侯,有窮君也。”(《淮南子》,卷十六,頁八上)說義相同,文辭相近,正其比。

[116]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頁七上(總15頁)。

[117] 正統《道藏》本《淮南子》,總6頁。

[118] 劉績本《淮南子》,明弘治王溥刻本,卷一,頁九下。

[119] 朱東光本《淮南子》,卷一,頁六下。

[120] 據王念孫說補,《讀書雜志》,總1020頁。

[121]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頁一下(總18頁)。

[122] 據《呂氏春秋·音律》高《注》補。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六,頁五上(總第141頁)。

[123]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六,頁五上(總141頁)。

[124] 莊逵吉本《淮南子》,總33頁。

[125]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頁一○上(總21頁)。

[126] 莊逵吉本《淮南子》,總42頁。

[127]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七,頁四下(總508頁)。

[128]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二,頁一下(總40頁)。

[129] 吳承仕《經籍舊音辨證》,232頁。

[130]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頁四下(總10頁)。

[131] 《太平御覽》,卷五五,頁六上(總269頁)。

[132]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五,頁六下(總134頁)。

[133] 楊樹達《淮南子證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41頁。

[134]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七,頁一○上(總519頁)。

[135] 同上注,卷九,頁一一下(總244頁)。

[136]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六,頁一上(總133~34頁)。

[137]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五,頁七上(總135頁)。

[138]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六,頁一下(總134頁)。

[139]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五,頁一一上(總143頁)。

[140]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九,頁三上(總201頁)。

[141] 董仲舒《春秋繁露》,卷一三,頁一○下。

[142]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五,頁一二上(總145頁)。

[143]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高《注》“讀”誤“謂”,“盬”誤“塩”;今並據莊逵吉本(總229頁)改正。下文《主術》高《注》、《誣徒》高《注》“盬”又誤“監”,亦據此改正。

[144]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九,頁五下(總232頁)。

[145]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四,頁九上(總107頁)。

[146] 畢沅校本《呂氏春秋》,總150頁。

[147] 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上海學林出版社1984226頁。

[148] 吳承仕《經籍舊音辨證》,227頁。

[149]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總586頁。

[150] 《周禮注疏》,總90頁。

[151] 《史記》,3188頁。

[152] 《漢書》,3705頁。

[153] 《六臣注文選》,卷二三,頁四三下(總440頁)。

[154] 《後漢書》,314頁。

[155] 同上注,3257頁,中華書局標點本據錢大昕說改“安鄉”為“安陽”,“魯”為“會”。

[156] 朱起鳳《辭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總1866頁。

[157]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五,頁一四上(總149頁)。

[158] 同上注,卷一七,頁六下(總512頁)。

[159] 明萬曆雲間宋邦乂刊本《呂氏春秋》,卷一二,頁一下(總264頁)。

[160]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七,頁五上(總185頁)。

[161] 同上注,卷四,頁二下(總104頁)。

[162] 同上注,卷八,頁九下(總218頁)。

[163] 莊逵吉本《淮南子》,總337頁。

[164] 吳承仕《經籍舊音辨證》,238頁。

[165] 王先謙《釋名疏證補》,收入《清疏四種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總1073頁。

[166] 朱起鳳《辭通》云:“婁數乃離褷之轉音。”(《辭通》,總第119頁)

[167] 《六臣注文選》,卷一二,頁九下(總235頁)。

[168] 同上注,卷一八,頁二十五下(總337頁)。

[169] 影鈔北宋本《淮南子》,卷一六,頁一三下(總492頁)。

[170] 同上注,卷一九,頁五下(總5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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